微笑悦听55期:我的祖母
我 的 祖 母
作者&主播:汉书
又是清明......
这样的早上,我突然悲伤。生命原本站立的一角坍塌下来,瓦解我的快乐,祖母的影子一点一点在这忧伤的早上拉长,蔓延着我整个身心。
当电话传来消息说祖母突然神志不清,我和父亲开着车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天津,我知道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家里人是不会通知我去的,因为我的路程很远,我的女儿还很小。
当我来到祖母的身边,大伯在一旁说:她已经不认人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不信,我相信她一定认识我。我抓住她的手,那手都是老年斑,有些微凉,我说:奶奶,我是小丢,知道我吗?。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祖母的手轻轻的握住了我的,也许她已经很激动,已经用了很大的气力,看了几眼后,她的眼角有泪水流出,我知道她是认得我的。
我守了她一夜,她握着我的手一会紧紧的一会又轻轻的,紧了是她累得没有那么多力气,轻了好像又怕我跑了。
第二天早上,医院的医务人员抬着担架,把祖母送到了医院全面检查,诊断各个器官衰竭,没有抢救的希望了。
所有的亲人一片唏嘘,只有我看着祖母什么想法都没有。
那一刻,对我生命是最严重的狙击,祖父谢世的时候,我还不太懂事。此刻,祖母就这样瘫躺在我的面前,她需要或者并不需要我去救她,但我知道她不愿意丢下我,尽管我已经长大,不再是孩子,尽管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了解养育的甘苦,可我还是她的宝贝,只有她活着我才是个孩子。而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的无能无力无奈和痛不欲生交织在一起。
中午十分,大家都去吃饭了,我一个人留下来看护祖母点滴,还有一个护士不停的检查血压,心电监测等等。祖母睁着眼睛四处看,好象可以看见什么,又好像在寻找什么,最后把目光定在我的脸上,声音很正常很坚定的对我说:带我回家。
我很震惊,护士和我一样表示诧异。
我拍拍祖母的手,告诉她:等打完针就带您回家。她是可以听懂的,伸手就去拔针被我按住了。平日里多么坚强的祖母不可能再按自己的心意去操持什么了,哪怕是一个平常的回家都已经成为概念。
我辜负了她给予我的最坚定的最后的信任,我无能为力,我带不了她,我让她有家不能回。
第二天黎明,我突然被梦惊醒,我梦见一条很窄只能一个人经过的巷子,我的家人排着队,他们一个个都走过去了,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一头又肥又壮的老黄牛向我冲过来,它居然开口说话:我不怕你。一下就把我撞倒,我被梦吓醒了。
这不是一个吉祥的梦。
我赶紧抱着孩子去医院,我看到了病危通知单。大家正在商量祖母的后事,都争着抢着来尽最后的爱戴,四伯说回去设灵堂,父亲坚决反对,其他人也都一一顺意,父亲结清了所有的医药费,又留了足够的押金。
祖母在一针一针的强心剂中挣扎,那急促的,没有规律的呼吸令我恐惧,我想到我的祖父就是这样被憋死的,我说:这支针打完不许再打了。大伯说:不行,你大娘还没来呢,正往这赶呢。再打一针吧。我文静的脸第一次鬼一样的狰狞,我说:天下还有让死人等活人的道理吗?
这时护士进来了,要求加针,我说不加了。护士说不加等死啊。我揪过她的衣领,让她的眼睛看着我的祖母,问她:你能把她救活吗?你的亲人就不死吗?你就没有这样的一天吗?那护士连连说:错了,错了。。。。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也是为老人家着急。。。。这时医院其他病房的患者和医生来了好多人,影响很不好,我突然松手了,不是因为怕什么,因为我知道祖母不会喜欢我如此粗鲁和野蛮,她一直柔柔的告诉我女孩子一定要有样子,转念一想人来一世哪个不是在等死呢?
祖母只有出气没有吸气的力量了,我被这种倒气弄得快窒息快疯了。我不知道生命到底有没有归宿,我希望我的祖母能有,如果真的有善报,就去善人的天堂。
我对心默言:如果真有佛祖,我默念你的名字九遍,如果把我的祖母离苦接引,我这一生一定信你,不作恶不作孽。我念了,不到九遍,我的祖母微笑着谢世,她的身体极其柔软,我给她擦洗的干干净净,她的皮肤羊脂般美丽,给她穿一套紫色的长袍唐装,面容鲜活如昨,我细致的给她梳好了头发,扯扯她的衣襟,拍拍她的手,像小时候送她出门去给我买花手绢一样,这让我有一丁点的宽慰。
我的祖母是标准的小脚,走起路来象风摆的荷叶,幽雅至美。她总是挽着油亮的发髻,眉眼间透着女人少有的秀气。祖母及祖母的风采就这样在亲人的缅怀中牢牢的印在各自的心底。
我们去选骨灰盒,大伯说:骨灰盒要人人有份,算对奶奶最后的孝心。
我说:大伯,奶奶不在了,这个家您就是一家之主,我是这家的长孙,您应该替我做主,我是奶奶带大的,奶奶在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最好的家,现在奶奶不在了,我应该给她一个家,骨灰盒我来办。大伯抱着我哭着说:好孩子,你来办,大伯给你做主。在场的人都流泪了,而我没有。
我仅仅能以这方寸小舍来给祖母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这是一种悲哀也是一种荣幸。
次日,只有两辆面包车带着我们去殡仪馆,我们没有黑纱绕箍,没有花圈抖彩,没有纸钱铺路,因为祖母还在我们的生活里,在我们的周围,她不可能随着红尘中的凡俗仪式而去。
我们在哀乐声中低下了灌满祖母思想的头。
我站在最后,为的是想多看她一眼,在我将要走到祖母面前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这一步走过去,等待祖母的就是烈炎的焚烧,这一步就是生与死的诀别。
我不敢抬头,默默的从祖母的生命中走过;祖母也不会再抬头,她一样从我身边默默的走了。
我感谢我的亲人们,能如我一样善始善终的送祖母最后一程,他们的泪水,他们的哀愁是我所不及的。
我想哭,想流泪,想象烈马一样嘶鸣长啸,我却默默的回应着一切,并一次次问自己: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开始在意别人的眼光,我怕别人笑我,笑我是祖母最疼的宝贝,居然不哭不悲伤不流泪,我甚至自己都怀疑自己对祖母的感情是否真诚掉了分量,从祖母病危到丧事了然,我没有一滴眼泪,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做好每一件事,以求祖母安宁。
祖母用满心的欢喜迎接我生命的降临,我只能在她寂灭之后完成一次肃穆的相送,后来,我知道,这是哀莫大于心死。
主 播 简 介
汉书,吉林小居,有文在手,有声在侧,爱一切美好;素声阅读,慧心聆听,陶一生清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