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读懂利润表
作者摄于漓江
所选上市公司案例：腾讯控股、招行银行、贵州茅台、格力电器，分别代表四个行业：互联网、金融、消费、制造。重点讲茅台和腾讯。
（一）利润表的定义与会计恒等式
根据基本会计准则的定义，利润表是指反映企业在一定会计期间的经营成果的会计报表。首先，利润表是动态的概念，反映的是某会计期间的情况，例如2018年或2019年一季度。如果说资产负债表是2018年末的一张照片，那么利润表就是2018年初和2018年末两张照片的对照变化。其次，利润表反映的是公司的经营成果。具体来说，经营成果就是公司的收入、费用和利润。也就是公司这一会计期间赚了多少钱、花了多少费用、净赚多少。
利润表的三个要素构成了动态会计等式：利润=收入-费用
这里的收入和费用是广义的概念。虽然这个等式简单明了，但利润的计算涉及到收入的确定和费用的计算，比较复杂，后面详细讲。
回忆一下资产负债表的静态会计等式：资产=负债+权益
静态和动态等式结合起来得出综合会计等式：
期末资产=（期末负债+期初权益）+（收入-费用）=（期末负债+期初权益）+利润
这个等式说明，股东不仅是剩余索取者，还是公司的老大，企业赚的利润都应该属于股东。一个治理良好的公司应该追求股东价值最大化，对股东负责，就是最具社会责任的公司。
（二）利润表基本结构：以四大公司为例
我们通过四家案例公司的数据来了解一下利润表的基本结构。如表1-1所示，首先，表头有一个年份2018年，表示这张表反映的是四家公司2018年度（会计期间）的经营情况。
其次，这张表报告了经营成果，包括收入、成本和利润状况。这里面有几个利润指标，他们之间的关系是：
一般来大家比较关注净利润这个指标，因这才是企业最终为股东赚的钱。不过，我们分析净利润的目的是为了分析企业未来的盈利能力，所以扣非后（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的净利润和营业利润有时更有参考价值。非经常性损益简单来说，就是一次性的、不经常发生的收益或支出。
我们可以比较一下这四家公司这三大会计要素的金额。以营业收入为例，从大到小依次为腾讯、招行、格力和茅台，但是如果这几个公司按净利润来排序，顺序完全不同。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同公司同样的收入产生的利润（销售净利率）差异这么大？
此外，有人可能注意到招行和腾讯赚的利润差不多，但腾讯的市值是招行的三倍以上，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招行赚的钱就不是钱？先留个悬念，后面的分享再详细解答，读者可以先思考一下。
（三）利润表详解：以贵州茅台为例
先借用一张图来认识一下利润表上的主要资产科目，该图由网友根据郭德纲（会计界的）的微博制作。相对于资产负债表，利润表的科目比较简单直观，更重要的是搞清楚利润是如何“计算”出来的。
我们还是用贵州茅台的案例来介绍详细解释利润表上的会计科目。为什么要用茅台的案例？因为茅台这个公司的利润表相对简单干净，适合初学者。
利润表正表的格式有两种：单步式利润表和多步式利润表。单步式利润表是将当期所有的收入列在一起，然后将所有的费用列在一起两者相减得出当期净损益（或称净利润）。多步式利润表是通过对当期的收入、费用、支出项目按性质加以归类，按利润形成的主要环节列示一些中间性利润指标，如营业利润、利润总额、净利润，分步计算当期净损益。我国目前使用的是多步式利润表。
利润表计算第一步：营业总收入-营业总支出=营业利润
利润表计算第二步：营业利润+营业外收支=利润总额
利润表计算第三步：利润总额-所得税=净利润
接下来详细介绍利润表计算过程中涉及的会计科目。
营业总收入。以茅台为例，营业总收入就是卖酒收到的钱。营业总收入包括主营业务收入和其他业务收入。茅台的主营业务收入主要是卖酒，其他业务是内部开银行。可以看到，茅台的主营业务收入占比很高、且比较单一，说明主营业务突出、业务简单。主营业务收入=销售数量*销售价格。可见，预估茅台的未来收入，逻辑比较简单，就是预测销量和价格（也相对好预测）。
营业总成本就是取得这些收入相应的支出。支出的项目比较多，这些支出之间的关系是：
营业总成本=营业成本+税费+其他支出
营业成本=直接材料+直接人工+制造费用
营业税费=税金及附加+管理费用+销售费用+财务费用
其他支出=公允价值变动+资产减值损失+其他
茅台的数据显示，其营业总成本里占比最高的是税金及附加，其次才是营业成本。所以，从会计角度来说，大家喝茅台主要是喝的税（所以喝茅台不可耻，因为为国家作贡献了）。
营业成本是商品销售前存货的账面价值，卖出去之前叫存货，卖出去之后叫营业成本。营业成本由直接材料、直接人工和制造费用这三部分构成，学过会计学基础的都应该知道（不知道的可以网上查查）。年报附注显示，茅台的营业支出中，直接材料和直接人工分别占60%和30%左右。但是，由于茅台上游控制能力很强，提供材料的上游应该没有什么议价能力，所以原材料价格波动风险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税金及附加反映企业经营主要业务应负担的消费税、城市维护建设等。茅台的营业税金及附加占营业收入15%左右，其中2/3以上为消费税，其次是城市维护建设税。消费税是在对货物普遍征收增值税的基础上，选择少数消费品再征收的一个税种，现行消费税的征收范围主要包括：烟，酒等。所以，市场传闻消费税上涨，茅台股价会下跌，因为预期公司营业成本上升。实际上，如果茅台的定价能力很强，是可以将营业成本上涨通过销售价格转移给客户，所以消费税的上涨其实对茅台的利润影响非常有限。
销售费用是指企业销售商品和材料、提供劳务的过程中发生的各种费用，包括广告宣传、运输费用及营销差旅费、办公费等。销售费用有行业特征，消费品广告支出一般较多（参见伊利、可口可乐的广告费），但茅台是特例，几乎不用打广告。销售费用增长是好事，还是坏事呢？销售费用增加可能代表竞争加剧，也可能代表营销投入增加、利好未来。
管理费用是指企业行政管理部门为组织和管理生产经营活动而发生的各种费用。主要包括管理人员的工资、办公设施等。管理费用高是好事，还是坏事？可能代表管理效率低，也可能代表员工激励较好。2018年，茅台的董事高管大概薪酬是60万左右，独立董事只有7万一年，茅台还是挺节省的。但是，原董事长袁仁国因巨额贪污被抓，前后9名高管被抓。这么点工资，这么大权利，人性使然，没什么好多说的。
财务费用。财务费用是指企业为筹集生产经营所需资金等而发生的费用。具体项目有: 利息净支出和汇兑净损失。财务费用高是好事，还是坏事？财务费用=举债规模和利息费率，举债规模高偏负面，具体还要看行业特征和发展阶段，利息费率当然是越低越好。
研发费用。研发费用是指研究与开发某项目所支付的费用，原本是放在管理费用里面，18年开始单独列示。消费行业研发费用一般很低，高科技行业研发费用较多。根据会计准则，大部分研发支出只能计入研发费用，减少当期利润，但很多研发费用实际上是投资未来。研发费用高好，还是低好？如果是消费品，研发费用一般越低越好，不需要研发，说明消费者的偏好变化慢。如果是高科技，研发费用一般越高越好，说明公司创新能力高（参见华为和汇顶科技）。
营业外收支指与生产经营过程无直接关系，应列入当期利润的利得或损失。营业外收入包括非流动资产处置利得、无形资产处置利得、债务重组利得、接受捐赠、政府补助、罚款及赔款利得，营业外支出则包括相应的损失。举例说明，如果你是一个上班族，上班的收入是主营业务收入，炒股的收入（一般情况下为亏损）则为主营业务收入，上班途中捡到钱是营业外收入。
企业所得税是企业所得（利润总额）征收的一种税。企业所得税率为25%，高薪技术行业15%。企业应纳所得税额=当期应纳税所得额*适用税率。应纳税所得额=收入总额-准予扣除项目金额。应纳税所得额！=利润总额，所以实际税率不一定等于名义税率（25%）。实际税率高好还是低好？当然是高好，为国家做贡献！
（四）利润表的确认与计量：以茅台和腾讯为例
根据利润表的恒等式：收入-费用=利润。所以，利润的多少一方面取决于公司的经营状况，另一方面取决于会计是如何确定收入和计算费用的，这其实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会计的收入确认有严格的标准，费用计算也颇费周折。
讲收入确认和费用计算之间，先介绍一下权责发生制和收付实现制。权责发生制是指企业应当按照取得收入的权利和承担费用的责任来确认各项收入和费用的归属期。而收付实现制，是以款项是否已经收到或付出作为计算标准，来确定本期收益和费用的一种方法。假设一个商品流通企业只有四笔业务：（1）购买商品10万，已付钱；（2）购买商品10万，未付钱；（2）销售商品10万，已收钱；（3）销售商品20万，未收钱。收付实现制只能确认（1）和（2），利润是0。权责发生制则要确认（1）（2）（3）（4），利润是10万。很显然，收付实现制比较简单、但理论上不正确，权责发生制正确，但也比较复杂。
收入确认。根据2017年7月19日颁布的《企业会计准则第14号——收入》。收入确认要分五步进行：识别合同、区分履行义务、确定交易价格、分配交易价格和确认收入。其中，最为关键的是，通过合同识别销售商品的权利和义务（或风险和报酬）是否转移。比如，你把东西卖给经销商，如果经销商卖不出去，可以免费退货，这时权利和义务显然没有完全转移，那就不能确认为收入。虚增收入和提前确认收入，是经常发生的事，但一般的投资者都很难发现。当然，如果财报分析水平高，有时也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这个以后再详细说明。
茅台公司的业绩很好，几乎没有造假可能性。所以他们审计工作比较简单。但是，审计收了钱，也要干点活，所以还是要找出关键审计事项，而营业收入就是他们的关键审计事项。来看看茅台年报中审计是怎么说的。
再来看看腾讯收入确认的相关披露。“本集团主要于中国提供增值服务、网络广告服务及其他网络相关服务而获得收入。收入在商品或服务的控制权转移至客户时确认。视乎合同条款及合同所适用的法律规定，商品及服务的控制权或于一段时间内转移，或于某一时点转移。”举例说明一下，会员服务确认——按使用期限，游戏道具服务确认——按道具规则的有效期或预计的使用时间。
费用计算。费用计算最重要的是配比原则，根据与收入的匹配关系计算出当年的费用。配比有两条原则：一是根据收入与费用之间因果关系进行直接配比；二是根据收入与费用项目之间存在的时间上的一致关系进行间接配比。比如直接材料、直接人工，这很显然是跟收入有直接因果关系的，而管理费用这些虽然不是直接因果关系，也是为了销售产品服务的，有间接因果关系。但是，购买固定资产，虽然也是为生产产品服务的，但时间上并不跟当年的收入相匹配，所以不能直接记入费用，而是要将固定资产当年折旧部分计入当年的费用（根据时间上的一致关系）。
注意，企业可能使用不合理的匹配虚增利润，如高估固定资产使用寿命；会计准则规定的匹配原则也未必合理，如研发支出全部确认为费用，有时会低估真实利润；营业外收支本身就不是经常性的项目，所以一般不符合匹配原则。
想一想，茅台以下哪些支出应该确认为当期费用呢：
（1）销售产品的直接材料、直接人工和制造费用；（2）当期的销售费用、管理费用和财务费用；（3）为生产产品购买的固定资产；（4）研发费用。
茅台营业总成本=营业成本+税费+其他支出。茅台的这些支出项目有没有收入费用不匹配的情况？几乎没有。茅台有没有动机错配费用呢？应该没有。
腾讯的利润是被严重低估的。为什么呢？因为“旧标尺衡量不了新经济”，旧的会计准则不适应新的商业模式，这是新经济企业的典型状况。腾讯的很多业务商业模式都是先“收集用户”，再“收割用户”，收集用户的投入被费用化了，而其收益则要随后几年才能慢慢体现。
来看看腾讯的利润表，这张表其实隐藏了企业的真实盈利能力。所以，对于腾讯这样的新经济企业，光看这张利润表是远远不够的，主要还是得了解企业的业务，以及各业务的商业模式。来看看腾讯的几项业务：
微信：变现很克制（开机无广告、朋友圈广告较少），商业拓展空间大：小程序+短内容
腾讯视频：亏损几十亿，估值1000亿+
腾讯音乐：赢利十几亿，估值1000亿+
阅文集团：IP刚开始变现，庆余年+++
腾讯云：亏损阶段。
总的来说，大部分企业，我们要当心利润被调高的风险，而新经济企业，我们不能光看报表的利润，有时要根据收入费用匹配原则，估计真实的利润；有时要根据企业的商业模式，搞清楚现阶段应该重视非财务指标（如用户数量），还是财务数字，应该重视收入增长，还是利润。
最后，分享一篇马靖昊老师的一篇文章：利润不是个东西，以让大家更好的理解利润这个东西。
（五）资产负债表重构：以腾讯为例
为了更好地分析企业利润的持续性，分析师通常会将企业的利润分为经常性项目和非经常性项目，关注扣除非经常性项目后的净利润。为了更好地分析企业利润的持续性，我们也可以进一步重构利润表，将利润的来源划分为净经营性资产带来的利润和净金融性资产带来的利润（财务报表分析与证券估值，Stephen Penman）。
根据之前的分析，腾讯的资产，可分为三类：经营性资产、联营投资和其他金融投资。重构后的利润如下所示。
结果显示，腾讯目前的盈利主要靠核心业务，但前面提到，这个核心业务的利润是低估的。联营企业还没产生收益。其他金融资产也没有产生收益，甚至是产生了负的其他综合收益。由此可见，腾讯的估值最好是将核心业务和金融资产分开来估，核心业务按PE来估，金融资产按保守的公允价值来估。
腾讯的估值=PE*核心业务+金融资产的公允价值。但同时应该注意，核心业务的利润仍然是低估的，所以他的核心业务PE理应享受较高的估值水平，至于应该多高呢，这个真不好说，最重要的还是预计这些业务的长期业绩前景吧，比如五年后腾讯的核心业务能赚多少钱（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可参考分析报告）。
注：其他综合收益。2014年以后新增科目，不是利润表科目，却放在利润表。是注会重要考点，说明比较复杂。其他综合收益是所有者权益科目，企业不想公允价值变动影响其利润，就把他股票投资归为以公允价值计量且其变动计入其他全面收益的金融资产，此后不能再变动了。所以，一个负责任的企业，一般会倾向于把股票投资的收益放到这里。同样，一个负责任的股民，一般不会把股价的短期涨跌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