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志不忘,矢志不渝

{上卷 第十八回 第八节:}

【原文】

闲文少述,且说贾妃看了四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侍座太监听了,忙下小舟登岸,飞传与贾政.贾政听了,即忙移换.一时,舟临内岸,复弃舟上舆,便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石牌坊上明显"天仙宝境"四字,贾妃忙命换"省亲别墅"四字.于是进入行宫.但见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贾妃乃问:“此殿何无匾额?"随侍太监跪启曰:“此系正殿,外臣未敢擅拟。”贾妃点头不语.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礼仪太监二人引贾赦,贾政等于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传谕曰:“免。”太监引贾赦等退出.又有太监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谕曰:“免。”于是引退.

茶已三献,贾妃降座,乐止.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贾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邢夫人等忙上来解劝.贾母等让贾妃归座,又逐次一一见过,又不免哭泣一番.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贾妃因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王夫人启曰:“外眷无职,未敢擅入。”贾妃听了,忙命快请.一时,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叙阔别寒温.又有贾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琴等上来叩见,贾母等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执事太监及彩嫔,昭容各侍从人等,宁国府及贾赦那宅两处自有人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母女姊妹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贾政亦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贾妃亦嘱"只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切勿记念"等语.贾政又启:“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别赐名为幸。”元妃听了宝玉能题,便含笑说:“果进益了。”贾政退出.贾妃见宝,林二人亦发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因问:“宝玉为何不进见?"贾母乃启:“无谕,外男不敢擅入。”元妃命快引进来.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元妃命他进前,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端木持易见解】

我上高中的时候,出学校往左,沿院墙不远,墙下有一个摆摊算命的老头,每次从他那边过去,都看他云淡风轻的,真有些仙风道骨呢!有一天,风和日丽,天明气暖,我照例吃了午饭往学校走,从他身边经过,他竟然过来拉着我的手,笑着对我说,“小兄弟,你很有佛的智慧相啊”,我一惊,笑问他,“你何以看出来的?又如何有佛相的呢?”于是他拉我坐在他的对面小凳上,聊了好一会儿。我看聊的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要走,问他要多少钱?他说你随便给吧,五块钱就行。我说真没那么多啊,正好有一块钱,给你吧!他笑笑,没说多没说少,我就放下一元钱,回了学校。再以后从他身边过,他还是云淡风轻,仙风道骨的样子,冲他笑笑,他也对我笑笑,彼此心照,故无他言。高中毕业以后,很少回母校,也就没见过他了。后来真看了不少佛学方面的书籍,对佛法禅理,间有所涉,不知道是不是因他的缘故。

忽然怎么想到这段经历呢?先不多说,且回到红楼来,诸位看,为何元春将“蓼汀花溆”的蓼汀去掉?又将“天仙宝境”改为“省亲别墅”?诸位可否能够感知到元春此时的心情呢?久不能回家,日愁夜愁,想回家。今日回了家,却只想让大家快快乐乐的,反不想谈愁了。“红蓼花开水国愁”,不合他此时的心意。且此时合府上下,只有各种花,用纸绢扎的花,她没见到蓼草嘛。如果此时和宝玉看到的那样,到处都是蓼草,那她应该是认可的。更加上“蓼汀”有寂寥伶仃的意思,那不是她最直观的写照吗?她看到这两个字,一定是很扎眼的,又扎心的。

至于“天仙宝境”,将她比作天仙,将此地比作仙境,这引起了她的极大反感。她终日孤身在深宫,倒的确似神仙,但神仙的孤苦,恐怕也只有她自己体会最深,所以,凡人都想做神仙,但神仙之苦无人知,做了“神仙”的人,最恨做神仙了。对于仙境对她的束缚和压抑,她就更加痛恨了。在她眼里,宝境不过是:“不得见人的去处”;你看她在那里过的什么日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懑愤金怀”,“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

所以,她不想见到“蓼汀”,不想见到“天仙”,不想见到“宝境”,必欲去之而后快。

自从做了“神仙”,不能见人,不能回家,不能随便,只能“业业兢兢,勤、慎、恭、肃”。哪有什么“生趣”可言呢?“世人都道神仙好”,可惜,真正想做神仙的没几个,因为神仙之苦他们受不了,都是“功名利禄忘不了”的!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段时间,就是元春的这种感受,孤苦无人能知,长恨这“功名富贵”逼人太甚,都是为了家庭那一点声名,一点功利,而这却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若不是念着父母恩情,出家的心都有了。最后没有能断掉这点红尘心,忍辱负重,算是将大学读完,罢了。

如今时已过,境已迁,一切都过去了。回头再去看,元妃已经不再了,自己也离开了大学。落花付流水,滚滚东逝去。佛家说,人心应该像荷花一样,将世界上的事情,当做水。无论水怎么样,荷花都不会让它停留自己身上。所以,人,不要让世事停留在心中。这就是过而不留的佛法。

我和别人吹牛的时候,为了让别人解脱,总是把这套佛法讲的天花乱坠。但是不是就真的能做到呢?佛法号称能够消灭记忆,消灭历史,心中不留记忆,不留历史,但我怎么还清晰的记得校门口的那个老师傅呢?如果人类没有记忆,没有历史,人类的今天和几千年前的类人猿又有什么分别呢?心中主观的不留固然可以靠唯心做到,但记忆和历史是不是还依然客观存在呢?

有些事儿,有些人,一面让你受伤,一面却让你选择遗忘或者选择原谅。这就是专制专利者需要佛法、道藏,甚至其它各个宗*教的原因。

而我还是欣赏鲁迅,他在自己的遗书中交代说:“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诸位不可不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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