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天良 || 作者 杨进荣
父亲的天良
作者 ‖ 杨进荣
父亲走的有点早,早的没有吃过几顿饱饭,早的没有穿过几身新衣裳。那身老布汗衫,穿了不下十年;那顶瓜皮小帽,补上补丁,戴了半生。
父亲中年时就掉完了牙,满嘴剩下的不是一颗就是两颗。吃糜面懒疙瘩,嘴里浑全一回,嗓门里下咽时的咕咕声,接二连三。
父亲有两大嗜好,那一锅炝鼻的旱烟,晚年肺气肿,临别一周,咳的剧烈,也没能阻止他戒烟。土炉子旁边撤几把炉灰,吐上咸淡,久了我们十分习惯。稠粘的罐罐茶,鸡叫空肚子,也要把茶熬喝完。中午劳动回来,爬在湿驴粪生的土炉子旁,噗噗地在炉子眼吹着,上窑里瘴气乌烟,烟熏的两眼流泪,他也不嫌麻烦。
父亲热情好客,家住集市街边,逢阴历一四七的日子,路过喝茶吃饭的人能排队连线。宁可让女人娃娃喝汤,也要让来的人吃饱喝好。走霉运的四类分子和靠边站的人,都是常客,为此他在聪明人的眼里是那样的完蛋,故意把他疏远,救济粮款不让沾边。
父亲跟过天水秀才姑爷,听学了一大堆诗书礼仪的古训古言。中年后,他把自己也当成了有文化的人,为别人家家务评说几夜,为谁家儿孙不孝顺老人打骂训诫。薛姓姨娘家,七O年,近三十口人的家庭,分家和不分的矛盾闹的不可调和,请去父亲后:树大分枝,势所必然!这句话薛家后代至今还念叨叙说。
父亲是一位苦了一生,穷了一世的壮稼汉。他不拜神也不拜佛,更不奉承阿谀。这点固直的性格,害死了他,也遗传给了我。
别人让他出面证明有人入过一贯道,那是要坐牢杀头的事,今日,一贯道国法也决不轻饶。父亲说,他和我忘年交,这事不假,但你要我证明他入过一贯道,我做不到,我沒见过,也沒听过,凭什么说人家入过坏道门?卖天良的事,我老杨不说也不干。
别人让他证明有人骂过毛主席,当时要抓去挨批挨斗,甚至入牢。父亲给公社说,他天天和我们在一起犁地修水平梯田,他脾性不好,我知道,叮了几次队长干部,这我也清楚,但你要我证明他骂过毛主席,我没有听到过他骂,咋能证明他骂了?这事我证明不了。最后他说的话,有些人到现在还在学说:他虽然成份高,这话他没说过,我用命担保。
有个姐姐的婚姻是包办,长大后姐姐不愿意,六O年姐夫家借给我家五碗面。父亲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那儿是塬上,种的都是山地,辛苦偏远,但晒不沒,下不完,过日子能温饱吃穿,沒有六0年他家的五碗面,你和你哥,那时就不在人世间,还有你今日把人家嫌谈?我不能卖这个良心。
姐姐和姐夫吵架闹矛盾,父亲总要把姐姐先管教一凡,不向姐姐说话,一直到死,姐姐们都背地埋怨。大哥大嫂打架,父亲知道后,抽大哥耳光,从不说媳妇子半句一言。而今,七十二岁的大嫂说起过往,谈起父亲,都是亏歉与遗憾。
天良无价,有些人装在心上,有些人放在嘴上。装在心上的人,浩然阳刚,不卑不亢;放在嘴上的人,奴颜媚骨,换来暂时风光。
天良有报,损天良者,苍天不会饶恕宽怀。睁开眼,看看周围;无天良者,扪心自问,轮回中儿孙遭罪。
有天良的人一定有心,长心的人不一定有天良。
父亲虽然没有留给我一椽一檩,一屋一房。但他教会我认识了天良,知道了天食的份量:不欺不诈,不扼不诳,直抒胸意,刚直不阿。交,就是亲邻朋友,决不因此护短、卖天良;弃,骨肉亲朋,谁愿在世俗里,亲密一位直面无用的人,理不理我都行。
父亲的天良,生成了我心头的一朵莲,冷风阴雨,白雪寒霜,它一直开在我的心上!
作者杨进荣,曾用名绿云、罗巴、走天涯。甘肃省会宁县人。本科学历。中学时代起在《中学语文报》《诗歌报》《散文林》《诗人》《驼铃》《白银晚报》《白银文艺》《甘肃日报》《首都文艺》《乡土文学》《乡韵》《陇上风情》《天南地北会宁人》《中华诗词》中国网、神州网、《今日头条》等网络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多篇。现供职央企,从事管理工作。
作者前期文字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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