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牙膏、青菜汁画画,作品耐人寻味
汪曾祺,《松鼠》,纸本设色,1986年
汪曾祺说过
“在写作之余有三样爱好:
写写字、画画画、做做菜,
免得像一部写作机器从早写到晚。”
他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小老头,
看他的画论就知道:
画白梅用牙膏,画叶子就用包饺子挤下的青菜汁。
汪曾祺 《南人不解食蒜》 纸本设色 30×34cm
汪曾祺觉得,
画画比起文字,
更抒情,更快乐。
他的画跟他的书法都体现了文人性情,
一切凭兴趣,淡然而闲适。
汪曾祺 看水仙 纸本设色 36×36cm
文/汪曾祺
我画画,没有真正的师承。我父亲是个画家,画写意花卉,我小时爱看他画画,看他怎样布局(用指甲或笔杆的一头划几道印子),画花头,定枝梗,布叶,勾筋,收拾,题款,盖印。这样,我对用墨、用水、用色,略有领会。
我从小学到初中,都“以画名”。初二的时候,画了一幅墨荷,裱出后挂在成绩展览室里。这大概是我的画第一次上裱。我就读的高中重数理化,功课很紧,就不再画画。大学四年,也极少画画。工作之后,更是久废画笔了。
汪曾祺 《蜻蜓荷花》 纸本水墨 38×24cm 1984年
当了右派,下放到一个农业科学研究所,结束劳动后,倒画了不少画,主要的“作品”是两套植物图谱,一套《中国马铃薯图谱》,一套《口蘑图谱》,一是淡水彩,一是钢笔画。
汪曾祺 《莲蓬》 纸本设色 71×47cm
摘了帽子回京,到剧团写剧本,没有人知道我能画两笔。重拈画笔,是运动促成的。运动中没完没了地写交待,实在是烦人,于是买了一刀元书纸,于写交待之空隙,瞎抹一气,少抒郁闷。这样就一发而不可收,重新拾起旧营生。有的朋友看见,要了去,挂在屋里,被人发现了,于是求画的人渐多。我的画其实没有什么看头,只是因为是作家的画,比较别致而已。
汪曾祺《墨雏》,纸本水墨
我也是画花卉的。我很喜欢徐青藤、陈白阳,喜欢李复堂,但受他们的影响不大。我的画不中不西,不今不古,真正是“写意”,带有很大的随意性。曾画了一幅紫藤,满纸淋漓,水气很足,几乎不辨花形。这幅画现在挂在我的家里。我的一个同乡来,问:“这画画的是什么?”我说是:“骤雨初晴。”他端详了一会,说:“哎,经你一说,是有点那个意思!”他还能看出彩墨之间的一些小块空白,是阳光。
汪曾祺 《菊花》
我常把后期印象派方法融入国画。我觉得中国画本来都是印象派,只是我这样做,更是有意识的而已。画中国画还有一种乐趣,是可以在画上题诗,可寄一时意兴,抒感慨,也可以发一点牢骚,曾用干笔焦墨在浙江皮纸上画冬日菊花,题诗代简,寄给一个老朋友,诗是:
新沏清茶饭后烟,自搔短发负晴暄。
枝头残菊开还好,留得秋光过小年。
汪曾祺《水仙》纸本设色
为宗璞画牡丹,只占纸的一角,题曰:
人间存一角,聊放侧枝花。
欣然亦自得,不共赤城霞。
宗璞把这首诗念给冯友兰先生听了,冯先生说:“诗中有人。”
《金银花》 汪曾祺 纸本设色 68×35cm 1984年
今年洛阳春寒,牡丹至期不开。张抗抗在洛阳等了几天,败兴而归,写了一篇散文《牡丹的拒绝》。我给她画了一幅画,红叶绿花,并题一诗:
看朱成碧且由他,大道从来直似斜。
见说洛阳春索寞,牡丹拒绝著繁花。
汪曾祺《紫薇花对紫薇郎》纸本设色 1988年
我的画,遣兴而已,只能自己玩玩,送人是不够格的。最近请人刻一闲章:“只可自怡悦”,用以押角,是实在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