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长其人二三事

解放前,兖州西门外南侧住着一户豪富人家,其庄园商铺之多令人钦慕嫉妒恨。至今西门里南面尚存有他家一处两层砖楼,青砖磨缝,雕梁画栋,十分气派。而他家西关外原址上从建国初期至“文革”前不断挖掘出埋藏财宝,计有6坛银元和一处井藏古瓷器。
笔者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此上小学,曾亲眼目睹过财宝出土,其中,井藏古瓷器是学校平整操场时在一土坡青石板下发现的。那个年代的人们思想进步,将银元通通上缴银行,瓷器拉往佛爷庙派出所影壁墙处堆放,全部散失损坏,惜哉!至于后来的居民在房前屋后私自发现挖掘出的珍宝就难以统计了,虽有传闻,无法证实,唉,人心不古,夫复何求?
写到这里,读者一定会问,这位豪富之家的主人何许人也?毋庸讳言,他便是原滋阳县商会会长张敬安。西关百姓传说,张会长与“东陵大盗”孙殿英的军需处长有亲朋之谊,是否藏有慈禧、乾隆墓中珍宝,谁人知道?但他家资巨富,确是不争事实。
提起张会长,西关百姓只谈其富,无人说他“坏”。原因何在?人家张会长对人无论贫富贵贱,一律谦恭有礼,问候关爱,毫无架子。谈件多年后的实事,可遥知张会长当年之慷慨。原在西关外行医的“半仙”孙某某之子(薛家庙村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让笔者惊异,他因托人为儿说媒,表明家中有宝,来到我家他拿出仔细包裹的两只雌雄金乌龟,言说是张会长当年赠予先父的,可见当年二老交情非浅。笔者见金乌龟底部刻有“1905. 上海”字样,推测是洋人锻造,此时中国尚未用公历纪年。两只金乌龟,轻易赠友人,张会长大方如此,想必非此一次。
张会长以恩惠和睦乡邻,为人称道。但他处事之精明,办事之机敏,也称得上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当年日寇南侵,国军空城撤防,兖州古城风雨飘摇,城乡民众人心惶惶,日本鬼子有“瘆人毛”的传闻令人心惊胆战,日军烧杀奸淫的行径,更让百姓纷纷“逃反”(当时民语)避难;张会长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带领一帮地方名绅,举着小旗,欢迎日军进城,如此汉奸行径,该遭天谴!其实张会长等人的本意是唯恐日军进城祸害百姓,为维护一方民众才挺身而出,却得到“汉奸”骂名,冤枉哉也!张会长自然成了日军“红人”,日军也不得不打着“日中亲善共荣共存”的幌子,装起“老实”来,地方躲过危难,得到暂时“安宁”。但禽兽毕竟不是人,不久,西门北侧一王姓妇女女扮男装,脸塗锅灰,被日军识破,惨遭一班鬼子轮奸,奄奄一息,后被家人抢救过来,此事在西关广为人知。笔者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见过王姓老妪,此时她已是满脸皱纹,不言不语,郁郁寡欢。万恶的日本侵略者,给这位兖州女人留下终生阴影。后来日军在兖暴行还有“故县惨案”“马棚失火案”等,罪恶滔天,罄竹难书。这些都非张会长们所能阻止的。唉,开门揖盗,绝非善策,然一介商人,又有何能?
张会长是“黑皮红心”的人,表面与日军周旋,暗中却与国民党留守游击武装和共产党武工队秘密联系,同时与伪军也称兄道弟,可谓四面来风,八方应酬。但他真心帮助的是打日寇的中国人,做了不少传递情报搭救被俘人员的好事,抗战后得到国军上层嘉勉。他与原国民党宁阳县长后来打游击的张胡子(张玉明)是铁哥们,两人做了件轰动兖州国人叫好的大事。欲知详情,听俺道来。
1945年8月15日,日寇投降,兖州全城欢腾。随后,驻兖国军扎制了特大型龙灯巡舞,引起万人观赏庆贺。抗战胜利之时,也是各方“军爷”权利再洗牌之日。鱼龙混杂的地方武装汇集兖州,都妄图分享胜利果实,做着加官进爵的美梦。
此时,铁杆汉奸、受过天皇召见、被日军封为“模范县长”的王绍武也来到兖州。这位投靠日寇接替张胡子任宁阳县知事后来又任济宁道尹的汉奸,惶惶如丧家之犬,虽然他投机钻营花钱买了张国军某部师长的“委任状”,但也知此是虚衔,不管屁用。这次他拉着剩余队伍到兖州,是想着改换门庭,重起炉灶,继续走升官发财的老路。
冤家路窄,在城里大街上,王绍武恰逢宿敌张胡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着江湖侠气的张胡子见昔日的汉奸依然耀武扬威,气得大骂“×你娘王绍武,你个汉奸混账王八蛋!你日本爹滚毬了,你还敢扬风乍毛?!”(原语难考,大意如此)。王绍武骄横惯了,那能当众受气,厚颜无耻地反骂道“老子当年是曲线救国,不是汉奸。吴(化文)军长就是这么干的,你他娘的管不着!”好嘛,两位市县级官员象泼妇骂街,污言秽语,争吵不休。王绍武手下人多,张胡子等人势寡,经人劝解,不欢而散。
憋了一肚子气的张胡子来到西关张会长家喝茶消气,俗话说“和尚不亲帽子亲”,天下姓张一家人,老谋深算的张会长见盟弟受气,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命家人请来几位当地名绅商议状告王绍武之策。都是诗书画皆能之辈,响鼓何需重锤?狼毫一挥,龙飞凤舞,一篇攻奸伐恶的战斗檄文出世。状文列举王绍武罪恶种种,尤其是在宁阳时不断进剿国军张胡子所部的汉奸行径,浓墨渲染。自然该状文忘不了提示王绍武之新罪恶,竟敢诬陷吴军长是“汉奸”,真是狗胆包天,罪大恶极!这篇大状,当然由张会长面呈兖州最高军政长官吴化文。
张会长与吴化文早有深交,不用客套,吴亲自阅卷,看罢兖州名绅联名举报的诉状,吴化文勃然大怒,“娘的!这王绍武想找死呀!”原来,吴化文在汪伪政权时也曾归顺“皇军”,但此人拥兵自重,保存实力,并未与国军共党发生过正面冲突,抗战后被委以重任,成为威镇鲁南的一方大员。这次被王绍武揭开“疮疤”,也怕“汉奸”罪名影响仕途;惊怒之间,一纸命令将王绍武余部以改编之名集合至教场,“稍息、立正、枪放下!”不费一枪一弹地缴了械。又以商讨军务的名义将王绍武羁押起来,几乎与当年蒋介石逮捕韩复渠如出一辙。后来,恶贯满盈的汉奸王绍武被押至东门护城河西处决。
张会长、张胡子等人状告王绍武,让汉奸毙命,百姓称快,传扬城乡。那位善于审时度势的吴军长也在“济南战役”时光荣起义,投向我军,此乃后话。
张会长于解放前夕去世,建国后土改,其家产充公,作为小学校和居民住所。其妻远遁外乡,据老人回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每当大雨过后,曾见张会长之遗孀孤女徘徊故址寻觅,可能是想找到被大雨冲刷出来的埋藏财物吧。那个年代她们战战兢兢,不敢声张,其情可怜。豪富之家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为他人做嫁衣裳”。时也,运也,命也!
——选自《兖州春秋》年刊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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