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山岭到上甘岭】 文/常青
【从金山岭到上甘岭】
文/常青
2002年5月中旬，与朋友相约去河北金山岭看长城。记得那天傍晚，我们来到燕山脚下，入住到一家“农家乐”。“农家乐”是个四合院，很大。可容纳几十号客人。正值旅游旺季，院落里很快就热闹起来，来自各地的团队赶来就餐入住。我们与来自辽宁的团队合住在西厢房。房舍内是两排类似军营的大炕，睡上去真像明早要去长城戍边的战士。
饭后，时间还早。我们来自江苏，他们来自辽宁，大家问好，攀谈起来，我们得知辽宁团有三位年长的老人，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志愿军，而且身板硬朗，声音洪亮，精神矍铄，兴趣大增，围拢过去听老人们讲当年的故事。
那三位志愿军老同志一位来自本溪，姓赵，稍胖，入朝时是卫生员，在野战医工作。而另俩位老同志来自铁岭，一位姓李，一位姓王。他们都是上甘岭作战的英雄。老李健谈，老王寡言。大家催着老李讲当年上甘岭打美国鬼子的往事。
老李个子不高，大约一米六左右，瘦瘦的，黑黑的皮肤 ，额头上有块明显的伤疤，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黄绿色军装的上衣口袋外，挂着祖国慰问团赠的纪念章。他洪亮的声音，把我们带到了五十多年前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的上甘岭。
那是1952年11月上旬的一个夜晚，上级命令我们排支援539，噢不，是537高地，原来的539被炮火削成537了。营教导员给我们作战前动员，黑咕隆咚的夜里传来他沙哑有力的山东口音，我只记住了人在阵地在，击败敌人，永不退缩！我们摸索着向高地急进，很快就觉得脚下的山土松软松软，土渣灌鞋，一股股硝烟味混着汽油味刺激鼻腔。走起来软不拉叽的实在费力。行至半坡，突然美军阵上照明弹升起，天空如同白天，对面地堡里的机枪甩着曳光，密集地响起，子弹雨点般地洒在松土上，啾啾作响。卧到，隐敝。已经来不及了，有六个战友中弹牺牲。大家恨着呀根痒痒，无奈，各自隐敝。好在不久，我们的火炮复盖了敌阵地，我们才连爬带跳地滚进了坑道口，增援到位。
白天是美军、韩军的天下。油挑子轰炸机撂下凝固汽油弹，油渣漫天飞，蹦到哪烧到哪，炸弹一排排落下来，我在坑道里好像是在大海里坐小船，上颠下波，震得恶心，牙齿磕破了舌头。我们在阵地外设置了监视阵地，象电影《英雄儿女》里那样，采取添油灯的战法，派少量几个战士上阵地，在多处摆下了冲锋枪，机抢，手榴弹，爆破筒。一个战士得会多种战法，还要用部话机报敌方位，指引炮火攻击。坑道口设两挺机枪封锁敌人。
到坑道的第四天，连长安排副班长、我和另一位战友上监视阵地，换回负伤的同志。我们冒着敌人炮击后还未散尽的硝烟，猫着身子，进入阵地。摸清了火力配置，整理好弹药。我们三人成品字配置，我负责突前的三个阵地，班副在左，另一个战友在右，步话机在班副那里。中午十点多钟，美国鬼子和韩国人发动了又一轮进攻。
在一阵炮火的突袭后，在三辆美军的坦克后蜂拥着一群群敌人，向阵地扑过来。当敌人离阵地还有一百多米的时侯，班副呼叫的我方后方炮火准确地砸在敌群中，顿时有一辆坦克被炸得着了火，后面的敌军像惊弓之鸟退了下去。但敌人没有死心，飞机又是一顿狂轰猛炸，敌人的冲锋又开始了，坦克行至半坡没法再上，就停在那用炮火支援步兵向上冲，敌人的钢盔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打！打！我们不停地转换阵地，用各种武器向敌人射击，坑道派出的增援小组投入了战斗，高坡上预置的重机枪也吐出了火舌。敌人撂下许多尸体溃退了。就这样，我们击退了敌人四次进攻，坚持到了第二天下午。在又一次轰炸时，我看到左上方副班长手拿军帽在无力挥舞，我迂回过去，啊，班副身负重伤，鲜血浸透了左背，身下压着报话机。见我靠近他，他用最后的力气把耳机、报话器塞给我，头一偏便牺牲了！我含着热泪呼唤着：副班长，副一一班一一长！没了回音。后来我在副班长的位置上，报告着敌人的进攻的人数与位置，呼唤着我们的炮火。直到一颗炸弹落在附近，弹片擦破了我的额头，我被气浪轰起，抛在堑壕壁上，又摔下来……
等我醒来，已躺在坑道靠里的地铺上，据战友们说已是第三天了，我最难过的是想念牺牲的战友，刚才还活蹦乱跳地跟你说笑，转脸就没了。最难熬的是干裂的嘴唇，每咽一口吐沫嗓子就辣辣痛，最想干的是再次投入战斗，为战友们报仇！又过几天，我头缠绷带站在等待出击的队列中……。
是呀，那时我们都有一口气，不怕死，就想上前线。寡言的老王插言道，我在后方查电话线，几次请战上前线，直到最后几天，才被批准参加大反攻。
哈哈哈，老李大声笑道，他可是个解放战士。
我们问什么是解放战士？老王悄悄地说原来跟廖耀湘干的，后来参加了解放军。我们问跟国民党干与跟共产党干有啥两样？老王说跟国军干不知为啥，心里沒底，跟解放军干，家中分了地，心里有希望，就是舍命也值！
老赵这时也插上话来，我们野战医院最心痛的是收治上甘岭抬下的伤员，许多人因没得到及时医治牺牲了，而更多的人落得终身残疾。老李接过话，让我最心痛的是守坑道时，道口被炸塌，我们只好把战友的遗体抬来支撑掩体，在上架机抢向敌人射击。当敌人射来的子弹击中战友的遗体，发出扑扑的响声时，我们心如刀绞！但是我们最终胜利了！因为我们大家有一口气，保家卫国！
对。保家卫国！另两位老者也异口同声。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来，鼓掌，争着与他们握手，向他们敬礼，鞠躬！
夜深了，大家慢慢地进入了梦乡。我躺在坑上，听到三位老者此起彼伏的酣声，心潮起伏，久久没有睡意。脑子里像是在放电影，一幕一幕的，英雄儿女里的王成，江苏的杨根思，四川的黄继光。志愿军出国入朝作战，是自鸦片战争以来积贫积弱的中国第一次跨出国门，与装备最强悍，经验最丰富，联盟最庞大的侵略者对抗。正如毛泽东主席预言的，我们要用气打败美帝的钢铁。我们做到了，而这口气来自何处？这口气就是来自中国人民上下同心，同仇敌忾的意志！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精神上的长城！
来金山岭看长城，我备了长城的课。自公元前七、八世纪开始，中国的王朝延续不断修筑了两千多年的长城，纵横十万余里，分布于中国北部与中部的广大土地上，明朝在“外边”长城之外，还修筑了“内边”长城和“内三关”长城。而金山岭长城是明爱国将领戚继光任蓟镇总兵时主持修筑的。素有“万里长城，金山独秀”之誉。但纵观历史，当长城仅有壮美险峻之形，守城的人没有同心抗敌之气，也很难抵御外侮。宋、明、清、民国无数次屈辱做了注脚。但是，当中国人有了血肉长城，精神上的长城就无往而不胜！
清晨四点，导逰就来叫醒我们，去金山岭，看长城看日出。我们和老志愿军一起，借着微微的晨光，攀登在前往望京楼的山路上。登上望京楼，天光大亮，彩霞叠映，红日喷薄而出。极目远眺，北面群山似涛，南面密云水库碧波粼粼。长城依山凭险，起伏跌宕于山水之间。阳光照在站在敌楼上正凭栏指点江山，笑声朗朗的三位老志原军的脸上，那刚毅、勇敢、奔放、自信的神态，让人久久难忘！
2020.7.6
作者简介：陈永柏，网名 常青，江苏省睢宁县人，一九六二年生，一九八九年参加工作，在农行，乡镇，农业局为农民，农村，农业服务，热爱古典诗文，京剧，摄影，及体育活动。
出品：文学欣赏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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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制作/雪月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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