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斯妥耶夫斯基阅读笔记——《死屋手记》

《死屋手记》是以陀斯妥耶夫斯基真实的人生经历写作的西伯利亚监狱人物群像。是一部为数不多的详细描写监狱生活的作品。

“死屋”——顾名思义，是一个囚笼，一条绝路。死屋里的人，灵魂已经枯竭，生命已近尾声。而老陀却说：人的生命力真强！人是能适应一切的生物！

我曾经去过一次俄罗斯，在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的路上，火车飞快地驶过一片片白雪覆盖的森林，偶尔在林间，有一片村庄，据说，这些都是俄罗斯人的郊外度假屋，但这片俄罗斯最好，最繁华的欧洲部分，都显得空旷寂寥，心理阴郁。何况地广人稀，气候苦寒的西伯利亚。

人被驱赶去了那里，再被囚禁于一个房间三十人的通铺上，强制的群居，强制的劳动，痛苦难以想象。老陀说，这是一种酷刑，一种复仇，而且是没有意义的。

——“清晨，囚犯们聚集在水桶边，他们轮流拿起舀子，往嘴里倒水，再用嘴里的水洗手洗脸。而舀子只有一个。”

在群居生活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稀缺，囚犯们因此每天争吵打架，吵架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一顿争吵过后，每个人都醒了。

——“当我打开澡堂的门的时候，我以为我们进了地狱，十二步见方的房间，挤进去的也许有一百人”，“囚犯们佝偻着坐在地板上，用自己盆里的水往身上泼，连巴掌大的空地方都没有。其他人都戳在他们之间，拿着自己的木盆站着洗澡；污水从他们身上直接淌到坐在下面的人们剃过的脑袋上。”

圣诞节快到了，监狱的犯人被允许去城里洗澡，这是一年中为数不多的洗澡机会。犯人们欣喜若狂。

——“蒸浴床上约有五十把浴帚同时举起又落下；人人都在如醉如痴地抽打自己。“

读到这里，我想起来在俄罗斯旅行时看到的乡村别墅，会配有单独的小木屋，据说是他们自建的桑拿房。俄罗斯人喜欢在冬季蒸气浴，他们光着身子去雪地里，用桦树条抽打自己，这样能强身健体，不爱生病。这种“自虐”，真是俄罗斯人特有的习俗和心态啊！

作家记录了一次死亡，有个犯人用砖头主动袭击少校，但是砸偏了，他被审讯和惩罚，三天后死在医院。他临终时说，他对谁都没有恶意，只是想受点儿磨难。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在监狱里，人因苦闷变成怪物，没有目的，没有追求，只剩下绝望。通过这种方式，寻找出路，哪怕是死亡。因为他的心也早死了。

作家谈到劳动，为自己而劳动。一方面在监狱里没有钱，是活不下去的，一方面，囚犯通过干私活（通常在晚间时），获得尊重和报酬，劳动是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不少人刚来时什么也不会，出狱后竟然成了出色的工匠。

俄国的贵族老爷，是不会劳动的。但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也是贵族）偏做劳累的重活，因为劳动使他健康、精神振奋，”他要强健而不显老态的走出监狱”。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作家也谈到了审判。囚犯里有人为了保卫自己或家人的自由和生命而杀人，有的人却只是因为喜爱杀戮而杀人；有人从始至终认为自己是无罪的，从未进行反思，有人则早在入狱前就已经自我审判，他对自己罪行的审判比任何法律都更为冷酷无情；有人甚至故意犯罪，因为在外面，他过着屈辱的日子，从未吃过一顿饱饭。这些人，都判以相同的罪，他们怎么会有相同的感受呢？

老陀在书中，理解了劳苦大众和贵族之间不可调和的关系，抨击了俄国毫无人性的监狱制度，但他最着重笔墨的，还是那些囚犯们。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虽有各自的罪，但也承受了巨大的不公，在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困境之中，以各自的方式顽强生存。

《死屋手记》是在最恶劣的人间炼狱里，写出的人性赞歌。

《死屋手记》 娄自良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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