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例话（42）：对联中的婉曲与制谜

朱英贵

（本文刊载于《晚霞》杂志2020年第9期）

对联创作中的婉曲与制谜这两种手法，都是出于故意隐讳真意的动机来制作巧联与趣联。为了使对联能表达某种特定的创作意图，有时故意不直说，而是将真实意思隐寓于上下联语之中。这种对联往往具有双重含义：一重是字面上的比较明确的表层之意，一重是联语背后所隐寓的深层之意。这样的对联，如要捕捉其隐寓的联意，就需要费一番思索，从而获得趣味性、娱乐性、知识性兼而有之的欣赏乐趣，因此广为民众喜闻乐见。

一、对联中的婉曲

联语不直截了当地表达本意，而是用委婉曲折的方式含蓄地闪烁其辞，借以流露或暗示想要表达的意思，这种表现手法称为“婉曲”。婉曲又有含蓄与折绕之别。

1、含蓄的婉曲

含蓄的婉曲就是含而不露地委婉表达。例如：

（1）一对数学老师结婚的婚联：

恋爱自由无三角，

人生幸福有几何。

此联“三角”与“几何”含蓄婉曲，上下联既流露了新婚夫妻的职业是数学教师，又表达了没有第三者插足与幸福无限的意思。

（2）解缙巧答父母职业联：

严父肩挑日月,

慈母手转乾坤。

据传明代学者解缙家是开豆腐店的，小时候有位大官问他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小解缙便以此联作答。上联说父亲白天担豆腐外卖，黑夜还要挑水准备做豆腐，因而水桶里时常映着日光月影，故婉曲地说成“肩挑日月”；下联说母亲天天在家推磨磨豆腐，故含蓄地以“手转乾坤”相告。

（3）苏州王鳌与松江徐阶的戏谑联：

吴下门风，户户尽吹单孔笛；

云间胜景，家家皆鼓独弦琴。

此联上下联似乎是在讲吹笛弹琴之事，其实不然，上联含蓄地表达的意思是指户户都用“吹火筒”，下联则含蓄地隐指家家都在“弹棉花”。

2、折绕的婉曲

折绕的婉曲就是作者将不想直言或不愿明说的意思采取一种迂回的表现手法，使读者领会其内在含义。例如：

（1）明代徐英自题联：

鼠因粮绝潜踪去，

犬为家贫放胆眠。

上联实际要表达的意思是家中已经断粮，而将这个意思折绕为老鼠都饿跑了；下联实际要表达的意思是家中穷得空无一物可守，而将这个意思折绕为看家之犬可以放心安睡。

（2）一副渲染家贫的旧联：

月无贫富家家有，

燕不炎凉岁岁来。

作者故意将本意隐去不说，而将其折绕为：富贵生活我们贫寒之家是没有的，只有月亮和燕子不嫌弃我们，常来光顾，借以暗喻世态的炎凉。

（3）白衣御史嘲讽黉门秀才联：

劈破石榴，红门中许多酸子；

咬开银杏，白衣里一个大仁。

据说这副对联，是从前一个白衣出身的御史，受到前来迎接他的黉门秀才们的轻视，县令出此联来教训他们。其中“红门”隐指“黉门秀才”，“酸子”暗喻寒酸之意。众秀才听后，面面相觑，不好做声。

二、对联中的制谜

对联的家族中有一种谜联，就是把要说的事物，隐藏于字句之中，让读者去猜想，像猜谜一样悟出其真意来。它既是谜语又是对联，既有引人入胜的猜谜妙趣，又有隽永精炼的趣联风味，不失为联苑中的奇葩。制谜这种创作方法又可分为象形、数字、析字等情形。

1、以象形手法制谜的谜联

以象形手法制谜就是把谜底在联语文字上形象化，运用生动的比喻让人去揣摹，从而领悟上下联的谜底。有些谜联是上下联合猜一物或一事，例如：

（1）花影谜联：

刚被太阳收拾去，

却教明月送将来。

此联借用苏轼七绝《花影》一诗的后两句成联，原诗为：“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教明月送将来。”意思是说，亭台上的花影一层又一层，几次叫童子去打扫，可是花影怎么扫得走呢？傍晚太阳下山时，花影刚刚隐退，可是月亮一升起来，花影就又重重叠叠出现了。

（2）打夯谜联：

举起千斤石,滴滴热汗地面洒；

落下一声雷,朵朵鲜花脚底开。

此联上联说夯石起兴，沉重流汗；下联说夯石下落，力量震撼。有些谜联是上下联分猜二物，例如：

（3）油灯与秤杆谜联：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青龙挂壁，身披万点金星。

上联谜底是旧时的油灯，下联谜底是指秤杆。

（4）石磨与杆秤谜联：

樱桃小口，齿楞楞吞粗吐细；

杨柳纤腰，星闪闪知重识轻。

上联谜底是手推的石磨，下联谜底是指旧式杆秤。

2、以数字手法制谜的谜联

以数字手法制谜就是联语内容为含有数字的谜面，谜底蕴含在数字的算计之中，例如：

（1）穷书生的一副春联：

富人家过新年，二上八下；

穷书生除旧岁，九外一中。

上下联的后半部分均以数字手法制谜：“二上八下”是指包饺子的动作，一双手有两个手指在上面，八个手指在下面；“九外一中”是指捏窝头的姿势，两只手用九个手指在外面，一个手指在中间。全联暗含的意思是过年时富人包饺子，穷人家只好捏窝头。

（2）乾隆与纪昀合撰贺寿联：

花甲重逢，增加三七岁月；

古稀双庆，再多一度春秋。

据传乾隆五十年（1785年）乾隆皇帝在乾清宫开千叟宴，其中一老叟高寿141岁。乾隆与纪昀合撰此联相贺。上联意谓：一个花甲为60年，花甲重逢即为120年，三七岁月即21年，相加起来正好是141岁。那么要应对这一上联的下联对句是有相当难度的，然而纪晓岚却信手拈来：“古稀”即七十岁，古稀双庆即140岁，再多一度春秋，也正好是141岁，对得堪称绝妙。

3、以析字手法制谜的谜联

以析字手法制谜就是利用合体汉字的构件可以拆卸组合的特点，在上下联语中制作谜面，以此引导人们去寻求谜底。析字的谜联变化多端，饶有趣味，例如：

（1）朋少虱多谜联：

人穷双月少，

衣破半風多。

据传这是旧时穷书生写的一副春联。上联的“双月”即两个“月”字并立，合成一个“朋”字；“半風”即半个“風”字，乃是一个“虱”字。此联的意思是：人穷朋友少，衣破虱子多。

（2）熊字谜联：

新月一钩云脚下，

残花两瓣马蹄前。

此联用析字法，打一“熊”字。新月一钩即“月”字，“云”之脚下即“厶”，残花两瓣即两个“匕”，马蹄即“灬”，合起来即为“熊”字。

（3）尧杏云谜联：

据传晚唐诗人杜牧任池州刺史期间，一天带着书僮出外游玩，到一家酒馆里饮酒，店主是一位年方十五、六岁的姑娘，杜牧的书僮问她的姓名，她指指店门口的一副对联，说：“我的姓和名都在联上，你自己看吧。”那对联是：

但凭水流浇红杏，

借助火光烧彩云。

书僮不解联意，杜牧看了一眼，立刻知道这店主姑娘姓尧，名叫杏云。因为上联的“浇”字的“水”流去了，就是“尧”字；下联的“烧”字的“火”若是“光”了，也就是没有了“火”字旁，还是个“尧”字。而上下联收尾的“红杏”、“彩云”里的中心词是“杏”与“云”，“红”与“彩”只是修饰词，故店主姑娘的姓名当为“尧杏云”。杜牧很快破解了谜联，姑娘十分惊异，她询问杜牧的姓名，杜牧亦吟出了一联：

（4）杜牧谜联：

半边林靠半坡地，

一头牛傍一卷文。

杏云姑娘也是谜联高手，一听便知他是大名鼎鼎的杜牧。因上联“半边林”是“木”字，“半坡地”是“土”字，“木”与“土”拼起来便是“杜”字；下联“一头牛傍一卷文”即“牛”字边靠着“文”字，便是“牧”字了。

（5）嘲讽和尚谜联：

日落香残，去掉凡心一点；

炉火已灭，且把意马站边。

此联上联“日落香残”指“香”字去掉“日”，即“禾”，再将“凡”字去掉中间的点，即“几”，而上“禾”下“几”即为“秃”。

此联下联“炉火已灭”，就是“炉”字去掉火字旁，即“户”。再在“户”字旁边立个“马”字，那就是“驴”了。

（6）“攀樂”二字谜联：

东生木，西生木，掰开枝丫用手摸，中间安个鹊窝窝；

左绕丝，右绕丝，爬到树尖抬头看，上面躲着白哥哥。

此联字面上所表现的是农家孩童以爬树掏鸟窝为乐的情景，联语描绘形象生动，其实是一副巧妙地利用隐示法制谜的谜联。

上联将“木（东生木）、木（西生木）、大（掰开枝丫）、手（用手摸）、爻（中间安个鹊窝窝）”隐示出来，可组合成一个“攀”字。

下联将“幺（左绕丝）、幺（右绕丝）、木（爬到树尖抬头看）、白（上面躲着白哥哥）”隐示出来，可组合成一个“樂”字。

（7）“猜谜”二字谜联：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与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属短品，亦是妙文。

此联传为纪晓岚所撰，上下联分别是两个字谜，谜底即“猜谜”二字。

上联先说黑白红黄都不是，即为“青”；再言“与狐狼猫狗仿佛”，就是说有共同的偏旁，则为“犭”；那么“犭”加上“青”即为“猜”字；而“猜”字则“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下联先说诗词论语四字皆有“讠”字旁；再言“对东西南北模糊”，就是说分不清东西南北，则为“迷”；那么“讠”加上“迷”即为“谜”字；而“谜”（谜语）确实“虽属短品，亦是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