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春秋（二十）
作者：朱海洪
沪语改写：边秦翌
沪语讲述：王维杰
“小方”手艺精湛，还邪气有得亲和力。伊常庄一面磨刀一面搭人家嘎山河，好像前世里就搭人家认得一样。所以，伊勿大要吆喝，就包下了搿搭个磨刀生意。
几十年之后，我还能清晰个想起迭个“小方”，除脱笑眯眯个小方面孔，还有就是伊磨刀个辰光，揿勒刀浪向个大拇指头，又扁又阔，又锈又黄，侪是粗糙个辛劳痕迹。
勒勒新昌路、北京西路交叉路口有得一爿“天乐”食品商店，门口头常年摆勒一只擦皮鞋个摊头。
皮鞋师傅是个残疾人，一条腿下半截是空荡荡个，裤脚管打了一只结，胳肋竹下头撑一根拐杖。伊个面孔黑黑个瘦廋个，但是眼睛邪气明亮有神，头型有眼像一只倒挂个生梨，贴头皮个短头发，一只黑不溜秋个围兜兜一直挂勒头颈浪；大家侪叫伊“擦皮鞋阿跷”。
阿跷几乎每日天侪勒勒“天乐”门口头擦皮鞋，伊个顾客“老克勒”居多。
“克勒”是外来语个音译，意思钻石；“老克勒”个本来意思是大粒头个钻石，后首来专指时代潮人。
“老克勒”最潮个辰光是勒勒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搿帮子潮人里向有勿少是“小开”，也就是搿歇所谓个“富二代”。伊拉有钞票有辰光，有个人还出过国、留过洋，出门轿车兜风，进门花园洋房；常庄勒勒西餐厅里听听爵士音乐、吃吃黑咖啡；情调上来，手挽美女去“大光明”看看“好莱坞”电影啊，或者到“百乐门”“蓬-擦-擦”跳舞。
上海人眼睛里向，迭种人就是“老克勒”。
世代变了，五、六十年代个“老克勒”有眼走样。伊拉空闲辰光倒是有个，可惜钞票已经勿多了，但是绅士风度还是蛮足个——头势清爽、皮鞋锃亮、西装毕挺、礼帽一戴，看上去还是腔调十足，老爷叔照样“老克勒”。
有眼流里流气个小青年也想学学“老克勒”个派头，终因底蕴勿足，常庄形似而神非，腔调弄得勿伦勿类，像热天介穿花衬衫啦，脚浪蹬双尖头皮鞋啦，长头发烫成“飞机头”啦，特别是看到漂亮姑娘，口哨吹吹脚抖抖，一副“鲜格格”个样子。上海人背后头侪叫伊拉“小阿飞”。
“小阿飞”搭仔“老克勒”侪要寻阿跷擦皮鞋，必过腔势勿一样。“小阿飞”欢喜立勒海，一只脚踏勒鞋箱前端突出来个鞋掌板高头，神抖抖个东张西望看“野眼”；“老克勒”呐，笃悠悠个坐勒椅子浪，脚朝踏脚板浪一搁，看看报纸或者闭目养神。
阿跷再勿管伊拉拗啥个造型唻，眼睛只盯牢仔搁勒踏脚板浪个皮鞋。
阿跷翻开鞋箱盖，先拿出鞋帮插片，垫勒顾客个脚后跟搭仔脚背浪；再拿出一罐鞋油，用布拿鞋油涂抹到鞋面浪，然后再用鞋刷擦匀。鞋刷勒勒阿跷个手里向，像煞是勒勒跳舞一样，一歇歇左手，一歇歇右手，穿来穿去；最后，伊拿起一块乌漆麻黑个长布头，手拉牢两端，右手抬起来，“啪、啪”两记拍拍鞋面，就来来回回快速抽动起来；只看到伊两只手前后左右、上下翻飞，当中勿断夹勒拍打鞋面个“啪、啪”声，看得人是眼花缭乱，就像骏马奔腾。擦发擦发，阿跷有点陶醉了，双手舞动、身体微晃，像一个音乐家勒勒弹奏钢琴。皮鞋越擦越快、越擦越亮，亮到油黑如镜，就会听到“啪”个一声脆响，好了，大功告成。
阿跷歪起头左瞄瞄、右喵喵，手里拿勒海个像煞是一把枪，勿是一只鞋子。
“老克勒”看看鞋子，邪气满意；我搭仔旁边个小朋友也看得邪气过念头。阿跷心情好，就开始惹小人，讲：“哪能？要勿要我帮侬擦一擦呀？”小人天真呀，真个伸出脚浪个球鞋：“迭个鞋子可以擦伐？”
“勿来三个，要皮鞋”。
伸脚个小朋友是我个同学金伟成。
金伟成住勒“厚德里”，家境比较好，学习成绩也蛮好个，是班干部。我常庄到伊拉勿里门口个弄堂里“小组学习”。伊拉屋里有得一位邪气客气个老太太，大概是伊个阿奶，有辰光会得端出来一碟小点心：“天热唻，小朋友吃眼冷饮再做功课。”碟子里向摆了一眼红红绿绿、晶莹剔透个冰冻地力糕。
冰冻地力糕有眼像搿歇个果冻，伊主要原料是“洋菜”，也叫琼脂，搿是一种含有丰富胶质个海藻类植物，主要用来做做布丁、果冻、咖啡冻、茶冻咾啥。假使加一眼水果粒、白糖，就是果冻；加一眼地力块、薄荷水，就成了地力糕。地力糕颜色漂亮、滑爽可口；特别好吃！
往期回顾：
图：网络 / 编辑：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