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一日
星
海
一
日
2007年 2月19日是大年初二，晚上星海广场有焰火晚会。我早就准备着这一天要大玩特玩。
很多年前的一个初二，我曾和一个男孩子一起在那里玩过。那时我没有车也没有钱，任凭他用摩托车载着我在琳琅满目，异香扑鼻的小吃街上穿行。他只给我买了一串用西红柿穿的冰糖葫芦，外面是糖里面是冰，没吃完就让我偷偷扔了。那时我就暗下决心，等我有了钱，一定要再来一次。
我是这样计划的：约上二三好友，带足钞票，带上扑克，一早出发。先逛会展中心，当一回购物狂。然后在年俗小吃街上大快朵颐，从这头吃到那头。吃饱喝足之后，估计太阳已把地面烤热了，我们就坐在草坪打几小时扑克。日落时分看夕阳，再在海边选一处风景优美，视野宽广的地方，等待晚上的盛会。
我被自己的计划激动着，头天晚上都没睡好，一大清早就约人。第一个就找m，因为她老早就约我去那里玩，特别是心情不好时就求我带她去星海广场，好像那里是结束痛苦的好地方，可偏偏在这时她心情很好，不想去了；找老k，他说有事不能去，让我看完回来向他汇报；找老z，她说已经去过了，很恐怖，人太多，散会之后都走不出来……电话找，网上找，找来找去没人去，只有一个义工看我太可怜，愿意陪我共度良宵。我让他把爱心留给更需要的人，就一个人开车上路了。
天气很好，风轻日暖。我兴高采烈地边开车边唱着《少年杨家将》的主题歌：“……千军万马独身闯，一身是胆好儿郎……” 突然，接到明明的电话，说她和男友正在街上流浪，听说我要去星海广场，就要去那里找我。我说你等我先去看一下，有好玩的你再去。我也没把握那里是否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哪知我还没到，他们打车先到了。找到他们时，这两人正在华表附近吹海风呢。
他俩穿的不多，要是在海边等到晚上放焰火，非冻硬了不可。我建议大家去会展中心里面找个休闲的地方坐一坐。我先过去看看。
到了会展中心门口，心刷地一下拔凉——没开门。门上贴了个纸片，写的什么我没看，反正现在是别想进去了。我在那附近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能进去的地方。我只好回去告诉他们没辙了。他们不信，也去看了，来电话说，没办法，他们要逃了，去别处玩。
又剩下我一个人了。为了逛小吃街，我早饭都没吃，这时就饿了。附近没有任何食物的踪影，只好开车去太原街市场找食儿去。市场里有水果有饮料有奶制品有保健品及各种礼品，就是没有垫肚子的东西。找啊找啊，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就像见了久别的亲人，我热烈地扑向了他，吃了几串糖葫芦总算压住了饥火。为不至于饿毙在焰火晚会上，我还买了一斤瓜子。
备足粮草，回到星海广场，在挑月桥边安营扎寨了。这里离发射焰火的地方很近，而且就在马栏河入海口，风景绝佳。入夜后，马栏河流淌着两岸灯火，星海湾里星月交辉。放焰火时，水中花，天上花尽收眼底，一齐盛开。这想象中美妙的情景激励着我，无论饥寒交迫还是寂寞孤独，也要坚守阵地，决不逃跑。
王安石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我就以此鼓励自己。
事实上，我的守望并不是那么艰难。饿了就嗑瓜子，嗑得舌头劈叉；冷了就摇着轮椅跑几圈，跑出一身汗。而且跑着跑着，就看到了风景。
在一块草坪上围了一群人，原来这儿有两个雕像。一个钓鱼者，他把鱼杆伸进草地上一个没有一滴水的浅坑，无视着不远处浩瀚的大海。他是在玩酷呢，还是在效法姜太公，也想搞什么愿者上钩的把戏？旁边站着一个借火点烟的人，低头拱背，用手护着那上世纪就被海风吹熄了火。又是蠢到极点的模样。我赶紧逃离，生怕哪位的照相机走了火。
傍晚时分，人们纷纷向西边海岸走去，夕阳在慢慢地下沉。雾气很重，拉起了一道淡青色的帏幕，太阳像谢幕的明星，向幕后踱去。眼看太阳就要被浓雾淹没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星海落日恐怕看不到了。可是当太阳进入雾霭中时，却突然变得红光四射! 雾愈浓，色愈红。它把一条红光闪闪的路直铺到我的脚下。那是一条花瓣铺成的小道，那是一条彩云搭起的浮桥，那是一条梦幻编织的天梯。刹时间，太阳离得那么近，那么近，仿佛一举足就能凌波而去，走到太阳身边，将那温暖的星球抱在怀里。
这是太阳特地给我的眷顾吗？我移动了一段距离，那路就随我移动，始终笔直地铺在我和太阳之间。我在每一个人的身后窥探，我发现每一个人的眼前都有一条通向太阳的红路。太阳是公正无私的。每一个向它注目的人面前都有一条光辉灿烂的梦幻之路。
太阳越来越低，红色却不肯褪去，最后向人们招了一下手，闪到山的那边。那红红的一弯还久久地留在我的眼帘中，余情不绝。星海落日，美得像梦。
月亮出来了。初二的晚上也能看到月亮！细细的弯弯的，像盈满笑意的唇。
晚上七点，良辰美景就快出现了。突然警察来了!附近的车辆行人都被赶走了，只有我还赖在原地。我把车内音响开到最大，闭着眼假装听音乐，对车外的一切不闻不问。警察还是没有放过我，摇晃着我的车子，告诉我快走，而且不容分说。真是不讲理啊，我守了一整天的阵地，就这样失守了。
再想找地方就太难了。到处都是车，到处都不让停，我在车流人海里流浪，流浪。放焰火的时辰到了，我还没能停住车。无奈，我把车以最慢的速度开上了人行道，开进了人堆里。还好，除了人们的白眼儿，没有更难堪的事。
那焰火真是好看，壮观、奇妙、绚丽……美得惊心动魄。好大好大的花在我头上蛮不讲理的怒放，贼亮贼亮的火在我的头上肆无忌惮地闪耀，这让我想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好多年没看烟花了，这次真是大饱眼福。可能全国的焰火都是这样子吧，只不过我少见多怪，就觉得自己看到的是最美的。我尽情地享受着，觉得所有的辛苦和和等待都有了回报。
晚会快要结束时，人们就开始往外撤，发动汽车的声音响起一片，我还没动窝。我已被赶到了广场的外围，离胜利路就几步远，绕道也能跑回家。
想不到，这几步路却成了天涯海角。我被车流裹胁着，绕着广场转了一圈也没能逃出去。车越聚越多，越开越慢。突然，前车亮起红灯，一片车就僵死不动了，等了几十分钟了，还是不动。我熄了火，无奈地望着天。
月亮不见了，她一定是笑歪了嘴巴，躲在哪里揉呢。
往后看看，我也忍不住笑了。那些宝马宝驴被我挡在身后，狂嘶乱叫也跑不到前面去，只能乖乖跟着我鹅行鸭步。痛快，痛快!
故伎重演，我又上了人行道，可还是走不通。想在这个时候左转弯是不可能的。看来一时半刻走不出去，我索性把车停在一边看风景。车像掐了头的苍蝇似的乱窜，人像火燎屁股似的乱跑。我坐在车里想起几句元曲来：“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酝蜜，闹穰穰蝇争血。”胡思乱想，掌嘴。
那天从星海广场到中山路再到西南路一共看见四起车碰车。碰坏的车子停在马路中间，使本来拥挤的路面更加难走。开着开着闻到一股焦糊味，车灯就不亮了；开着开着又闻到浓重的汽油味，原来油箱盖跑丢了。夜里十点半，我总算心惊肉跳地把车开回了家，回家的路走了两个半小时。
花了整整十二个小时，饿了两顿饭，只为了看那短短二十分钟的焰火？听说的人都大笑不止。可我不后悔，能和二十五万人一起度过那段快乐销魂的幸福时光，值。那天我所经历的一切够我一生回味，也值。
（写于2007年）
寒
窗
杂
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