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领月:水塘旧事
水塘旧事
村东头那个大水塘,深约数丈,方圆百亩,像一条巨龙的龙头,将全村八面之水吸纳入口。实在不能自容时,便张开巨口, 轰轰隆隆地将水喷注进浩渺的清凉江中。因为排水顺畅,自古沥涝之灾就没有侵扰过我们村的田。
我家就住在水塘的西沿上,她是我童年时代成长和玩耍的摇篮与乐园。在记忆的长河里,也唯有这一段让我最感幸福和难忘。
春天,几场春风过后,塘底北边的那片柳树,在不经意间就吐出了鹅黄色的新芽。柔柔的枝条在风里窈窕着,像披着长发的少女翩翩起舞,风愈大,舞愈狂,风一静、舞就止。我和小伙伴们折下枝条,拧成柳笛、编成柳帽,口里吹着,头上戴着,你追我赶,整日里演练八路军打鬼子,武工队捉特务的游戏。跑累了就躺在坑沿上打滚儿,或靠在树下面打盹儿,大人不喊就不知道自己家的大门冲哪里开。
水塘像个季节河,春天就到了枯水期。这时塘里的水大幅度退缩,塘底留下大面积的滩涂和淤泥,脚踩上去软软的直陷人。等到从南方归来的燕子来这里啄泥垒窝时,我就同小伙伴们提个小木桶或端个小瓦盆,到水边的泥里挖泥鳅。蛰伏了一冬的泥鳅又肥又大,手往泥里一抠吱吱乱钻,用不多大功夫就会挖半小盆儿。那时农村生活苦,油盐金贵,好东西也吃不出讲究来,不是奶奶把泥鳅给埋在做饭的草木灰里烧着吃,就是母亲用干锅给炮(音 bao)着吃。哪像现在,市场上的泥鳅比鲤鱼还贵哩,吃法也十分的讲究和高档。
水塘的西沿上长了不少的大榆树,不知是雨水冲刷的因素还是树冠们成心要到塘里找水喝的缘故,大多数的树干都向塘内倾斜着长。甜嫩的榆钱郁郁葱葱长满树冠,引得腿脚利索的伙伴们像猴儿似的爬上去捋着吃。当然,更有不少大人们经常爬上树顶,捋下一兜来,带回家去蒸拿糕或贴菜饼。
偶尔懒得下城了,我便呆呆地站在岸上观景。忽有一阵风吹皱了如镜的水面,吹乱了如烟的柳丝,吹红了伙伴们天真的小脸儿,让大家笑得花一样好看。回想起那情那景,真乃入眼是诗,开卷是画儿,活脱脱一副惟妙惟肖的《春塘》美图。
夏日,几场暴雨又将水塘涨得满满的。闷热的天气也为我们制造了下水的借口。于是,我们就像水耗子一样,天天泡在水里,把眼睛泡得红红的,身上的皮肤用指甲轻划就一道白印子,人们为了控制我们,有时就锁了大门或屋门不让出来。这又耐我何?我们都会爬墙头或跳窗户的。开始下水不会游泳,就在塘边的浅水里打扑腾。渐渐越来胆越大,就由浅入深,由近及远, 很快就游进了水塘的中心去。在那里扎猛子,打水仗,摸塘泥,比潜在水里憋气的时间长短,玩得好不快活。不瞒你说,现在我身上保留的这套狗刨式游泳技术,还是小时候在水塘里自学成才的呢。
调皮捣蛋是童年人的天性。为了攀着一块儿在水里泡,大家就定了一个规矩,谁先上岸就往谁身上摔泥。有个伙伴天生的一张大嘴,由于从小没娘,总爱咧着大嘴哭。为此,人们就送给他个外号叫“大咧瓜”。村里有个叫庆爷的,自称曾受过高人指点,会给人看相。便经常私下里指着这个小伙伴的背影说,瞧着吧,像这样的咧瓜嘴,一辈子就是受穷的命。可巧,每次都是他先憋不住上了岸,大家就一齐往他身上摔烂泥,直逗得他咧着个大嘴一个劲地哭。人生如梦,世事难料。开放初期,这个当年的小伙伴南下德州干起了收破烂的营生,不想几十年下来竟成了一个拥金数百万的废品公司的大老板。每年都开着小轿车,携儿带孙回家祭祖,一下车脚蹬黑皮鞋、肩挎牛皮包,见了谁就咧开大嘴冲谁嘿嘿地笑,直羡慕的乡亲们心里没抓没挠的。庆爷不提当年看走了眼,只是手捻胡须,晃着脑袋煞有介事地说,果真是有福之人嘴巴大,无福之人大嘴巴,这孩子有福就沾了嘴巴大的光。
逮鱼是我们最爱做的事。由于塘里常年不断水,鱼虾非常多,在水里玩着就碰腿。于是,我们便经常口中衔个小布口袋儿,扎到水底去摸鱼。方法是两腿慢慢在水里趟,如感到有鱼碰了自己的腿或踩住了脚下的鱼,就立马一个猛子抽下去,用手在腿旁或脚下一划拉,就能将鱼捉住,顺手丢进口袋里。另一种方法就是“劈叉”,方法是选水较浅的地方,叉开两腿坐于水底,以两手支撑前行,对鱼形成包围状,等两人或多人的脚与脚挨在一起时,包围圈便已形成,这时再逮被赶进圈里的鱼,那是十拿九稳,保它没个跑。水塘里的鱼种也很多,有鲤鱼、鲫鱼、鲢子和黑鱼、鲶鱼,另外还有一种鱼叫“嘎牙”,其状如小鲶鱼,胸鳍和背鳍处生着尖尖的毒刺,如不小心扎伤了人,有一种钻心裂肺的疼痛感,实在令人讨厌。所以捉鱼时一定要小心,谨防被其扎伤。
深秋,早霜乘着西伯利亚的寒流袭了来,水塘东南角上那片芦苇和衰草的叶子上就挂满了白霜。这时最好捉的就是蚂蚱了。它们被霜打麻了手脚,冻僵了双翅,一个个筋疲力尽, 无精打采,弹跳的力气全部耗尽。我们可非常省力地捉满兜兜,或穿成串串,找来树枝和干柴,架起火,围在一起烧蚂蚱吃。一个个吃得嘴巴黑黑的,像只胡铁嘴的小花猫,实在让人好笑。常言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不成想几十年后,蚂蚱这种卑贱的昆虫竟然成了大饭店里的高档菜。记得前些年一次在省城办事请客时,在一家有名的大饭店里点了一个菜叫“雪山飞狐”,等端上来一看,原来是一盘白白的奶制品上趴着几只油炸的蚂蚱。这使我惊叹之余顿生自豪感,庆幸本人有口福,能在很早以前就已享受到了这至少也要处级以上干部才能享受到的优厚待遇。
冬季,凛冽的寒风夹着漫天的雪花,将水塘里的水吹得结了冰。等一试可禁住人了,我们就撒着欢的跑上去滑冰,打尜尜,一天到晚玩得不亦乐乎。有一年,村里有个在兰州体校工作的人回家探亲,穿着滑冰鞋在冰上给乡亲们作表演,一会儿背着手, 一会儿弓着腰,一会 竟又跷起一只脚原地打转转,只听得脚下的冰刀哧哧作响,身上的衣服呼呼带风,像直击云天的雄鹰,似掠过水面的乳燕,真是神极了。只看得斜坡上、岸边上那层层叠叠的人们个个目瞪口呆,惊呼声、叫好声响作一片,着实使村人开了眼。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多年来,村里人不断动用机械或人力围塘垫起宅基,使水塘不断地瘦身,原貌也由过去的圆变成了现在的方。尽管怎样改变,却也改变不了我对她的痴痴之情,恋恋之心。多年来,不管睡觉前还是工作后,只要停下来, 记忆的时钟总会情不自禁地倒退到童年时代,水塘中那些记忆犹新,挥之不去的旧事就会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她是那样的让人幸福,那样的让人陶醉,那样的让人增添情趣与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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