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寒凝大地》连载丨第七回:三弟兄长矛丧敌胆,两姐妹飞刀显神威
第七回:三弟兄长矛丧敌胆,两姐妹飞刀显神威
八路军群情剿土匪前岭村奋力扫炮灰
三弟兄长矛丧敌胆两姐妹飞刀显神威
前岭村,从地理位置上看,并非兵家必争之地。奇怪的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村,竟然打开了拉锯战。
庙小神灵大。前岭村里有一户姓赵,老头子赵老七,身板硬朗。他有三个儿子,大的叫赵大大,老二叫赵小二,老三就叫赵小三。《水浒传》里有“阮氏三雄”,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武艺十分了得。赵老七的三个儿子,弟兄三人,也跟“阮氏三雄”一样,人人习武,武艺高强,一个个善使长矛,说扎你心窝,“噌”,一枪毙命;说刺你喉咙,“嚓”,呜呼哀哉。“赵氏三雄”,在冀东一带,小有声誉。另有一宗,也颇像“阮氏三雄”,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生在水乡,以打鱼为业。这赵大大、赵小二、赵小三弟兄三人,生在二十里长山,村里村外连个水坑也没有,别说鱼,连龟虾也难找。可他们竟然跑出二三十里外的潮白河去打鱼摸虾。乡下人说:“打鱼摸虾,耽误庄稼。”这话并不错。可是,对赵老七家来说,打鱼摸虾,并不耽误啥。为什么呢?就因为他家穷,穷得地无一垄。没有地,庄稼种在哪里?没有庄稼可种,还有啥可耽误的呢?所以,一年到头所能干的活,也就是打鱼摸虾。打了鱼,摸了虾,弄到集市上,卖个仨瓜俩枣,买点柴米油盐,勉强度日。人,就该有事干,无事便生事。其实,这赵老七家爷儿四个,四条光棍儿有啥事可生,就是一块儿习武,虽是打打杀杀,却不伤人,这叫啥生事?连官府都管不着!
别看前岭村子小,土匪汉奸可不少。抗日军民之所以艰苦卓绝,固然由于日军的武器装备精良,强于咱们,可是,好多事却坏在民族败类上。
每年完秋,谁家收了什么,收多少?汉奸们争先恐后地向日本鬼子那里提供情报。
有一个叫赵白眼的家伙,白天装得人模狗样,晚上,在油灯下,用一根烧焦的木炭,把各家各户的秋收状况,一个不落地写下来,晚上偷偷摸摸地送给日军。
日军得到赵白眼的情报,准备要什么粮食,要多少,早就确定好了目标。
一日,日军头目佐藤少佐说借点儿粮食。
赵白眼说:“好说,好说!”
佐藤少佐问:“你的,先从哪家开始?”
赵白眼思来想去,先到谁家呢?想了好一阵子,才把拳头擂在另一只手掌里:“对,就到他赵老七家!”
其实,这赵白眼明明知道赵老七仅有土房三间,地无半垄。况且他的三个儿子,没有一个省油灯。可是,赵白眼又想,何不借日本皇军的势力给赵老七来个下马威。这前岭村要是把他家镇住了,还有谁再敢跟他赵白眼炸刺?于是,赵白眼决计先从赵老七家的头上动土。
日近黄昏,一个班的日军,在赵白眼带领下,来到赵老七家。
赵白眼狐假虎威,开门见山:“赵老七,你给我听好,皇军说从你家借点儿粮食!”
赵老七说:“你是知道的,我家连一垄地也没有,哪里会有粮食呀,靠孩子们打鱼摸虾,换回的那点儿粮食,自家还不够吃呐,哪里还有借的份儿!”
赵白眼说:“皇军看在我的面子上,跟你家借点儿,这是客气的。你别给脸不张兜,敬酒不吃,吃罚酒!搜,搜!”
上来几个日本鬼子,就往屋里冲,翻腾得乱七八糟。结果,把赵老七家刚刚从集市上买回的粮食抢个精光。
赵老七心里想,他的三个儿子都不在家,再者,鬼子荷枪实弹,自己单枪匹马,惹翻了,只有白白送死。何不等三个儿子归来,再找鬼子算账不迟。于是,赵老七一声不吭,眼睁睁看着日本鬼子把家里的粮食抢走,
赵白眼本想凭借日本人的势力,把赵老七家镇住,这样他在前岭村就能一手遮天,没人敢惹,却万万想不到,这赵老七家的三个儿子不买账,吓不倒,甚至公开扬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下赵白眼算是撞枪口上了,白天不敢出门,晚上不敢掌灯。
正在赵白眼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日军佐藤少佐要赵白眼到前岭村弄几个花姑娘,补充慰安所流失的名额。
赵白眼因带领日军抢粮闹得神魂颠倒,不很情愿再惹祸。于是说:“穆林森家有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俊俏,赛过天仙。他家好认,就住在村边,独门独院,门前两棵大槐树。况且,他家除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就只有这两个姑娘。”
佐藤少佐听说这家,除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就只有两个姑娘,不由喜出望外。自告奋勇地说:“你的,不用去了,我的,再带个弟兄前往!”
佐藤带了个日本兵,大大咧咧地进了穆林森家。
一进门,就高腔大嗓地叫嚷:“你的,你就叫穆林森,家里花姑娘的有?”
穆林森,耳背,但他本能地站起反抗。
佐藤抬手一枪,可怜老人家,“噗”的倒地。
日本鬼子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连一个姑娘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佐藤怒火冲天,暴跳如雷,一把火,点了穆林森家的两间茅草房子。
穆林森的两个闺女,双凤胎,大姐叫穆承英,小妹叫穆继英。姐妹俩同样窈窕身材,同样身怀绝技。她们善使飞刀,百步取人,如探囊取物。
这小姐俩,平日价不待在家里,总喜欢钻进茂密的树林里练飞刀功夫。她们从师傅那里学到的道理:练功练功,久久为功。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师傅知道,三日不练,等于白练。所以,这小姐俩天天一起出去,苦练飞刀功。一年四季,总要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回村。
这一天回村,老远就看见滚滚浓烟,熊熊大火,猜想是老人家一时不慎,家里着了火。
姐妹俩急急匆匆跑回家里,只见爹爹倒在血泊中,连衣裤也燃着了。两个姑娘疾奔过去,扑灭爹爹身上的火,一个个连哭带喊,乱成一团。
此时,赵家三兄弟和乡亲们赶来,得知是日本人干的,一个个气炸了肺。
赵家兄弟们吼道:“穆家妹子,咱们找日本鬼子算账去,妈妈的,饶得了蝎子妈,也饶不了狗丫挺的!”
两个姑娘齐声叫道:“说走咱就走,走!”
突然,黑暗中,一个老者急急忙忙扑过来拦阻,大嚷道:“不可,万万不可!”
赵家兄弟和穆氏姐妹,这几个年轻人,义愤填膺,高叫道:“那,这血海深仇就不报了?”
老者慢慢地说:“仇当然要报,血债当然也要血来还。可你们这样稀里哗啦的,不是等于白送死吗!”
赵大大最先听出是爸爸的声音,于是,冷静下来,说:“爸,爸爸,那您说该怎么办啊?”
赵老七说:“回去,再做商议。”
这天晚上,三兄弟和两姐妹都聚在赵老七的家里,听候老人家的嘱咐。
赵老七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明摆着,咱们只有几个人,况且都是飞刀长矛,没有一件火器,哪怕有一杆火枪也好。再说,日本军营里的状况,究竟怎么样,有谁知道?这些不弄清楚,跑进去瞎撞,有什么把握?”
穆继英说:“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姐俩化装进日军兵营里侦察一下。”
赵大大抢过来说:“要去,也得我们男爷儿们去。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日本人一见着中国姑娘就眼馋,花姑娘花姑娘地又喊又追,听着都瘆人,再说,也太危险了!”
赵小三说:“那就我去,我可不是花姑娘!”
赵老七说:“去去去,不是花姑娘也不行。不管谁去,也得给捉起来,小鬼子精得很,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穆继英着急麻花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全都不行,那我爹的仇,还报不报了?”
赵老七说:“你急的哪门子呀,心急吃不成热豆腐。这不正想办法吗?”
穆承英捅捅妹妹,轻声说:“都急,不光你着急,慢慢听老七爷讲,人多主意多,众人拾柴火焰高。”
赵老七压低声音说:“依我看,这报仇雪恨的事,实在急不得,一个是知己,另一宗就是知彼。可是,我想,光知己知彼,还不够,还要等机会。”
穆承英急得实在忍不住了,说:“机会机会,哪里会有那么多机会呀!”
赵老七说:“要么,我倒有个现成的主意……”他摆摆手,然后,伸出双臂,把所有的人都拢在一起,方才说,“大家听好,依我看,先不忙报日本鬼子的仇,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没有内鬼,引不来外魔。是赵白眼把日本鬼子引进来的,又抢粮,又放火,又杀人。要报仇,也得先从赵白眼开刀!”
众人齐声说:“对,就从他赵白眼丫挺的开刀!”
赵白眼既然能跟日军左藤少佐打上交道,就说明他并非等闲之辈。一则手黑,身挎一支王八盒子,碰到不对付的人,只要他不耐烦,兴许就是一枪,打哪儿算哪儿,连眼皮儿都不挑一下。再则人多,什么人找什么人儿,夜壶找尿盆儿。村里那些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的二流子,都喜欢跟赵白眼交往。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这些人总喜欢在平民百姓面前,吆三喝四,耀武扬威。
夜间,那些二流子白天在哪里浪荡够了,一个个扎进赵白眼的屋里,各干各的。咋叫各干各的?有喜欢寻花问柳的,干脆把窑姐带到这里来,这些窑姐多是陪这些人渣儿推牌九,帮助洗牌、码牌,庄主赢了钱,高兴了,往她们的腰里或裤裆里塞个仨瓜俩枣的,窑姐们不光为了几个臭钱,就是为巴结和讨好赵白眼和那些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还有喜欢耍钱的,也并非为了赢房子赢地赢媳妇,即使输个毛儿八分,也只当打了水漂,不为别的,只为到赵白眼这里凑趣图热闹。
不过,牌桌上的事,也实在说不好。虽说不在乎输赢,可是,真要输了,也自甘倒霉;要是赢了呢,也不白送人情。还真有输媳妇的,输了,也用不着大惊小怪,回家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媳妇捆了,让人家赢主带走。你说荒唐吗?那是事先讲好的规则,把媳妇输了,不怨旁的,只怨手气不好,活该!
赵白眼家整天价这样,这些个吃喝嫖赌的人渣,也习以为常,他们过惯了这种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无钱就去抢。因此,老百姓恨透了这些社会痞子,恨不得真的有人跟他们动点儿横的,捉起几个毒打一顿,或者干脆杀掉,为老百姓出出气、解解恨。可是,老百姓虽然这么想,但也仅仅是想想罢了,有谁敢对这些败类动动真格的,哪怕一根毫毛呢!
人怕惯,惯什么有什么。痞子骂了你,你不言语,他就以为你怕他了,他的胆子就壮了。常听有的痞子叫嚣,我是流氓,我怕谁!这就是老实人给惯的。
赵白眼一伙儿,歪戴着帽儿,斜瞪着眼儿,嘴里叼着洋烟卷儿。走路,横着走,说话,横着出来。这也是老百姓惯的。假如,想当初,你横着走,我也横着走,跟他对撞,撞他一个趔趄,撞他一个跟斗,撞他个仰面朝天,他还会横着走吗?他说话横着出来,我也横着出来,你说你是流氓,我就大喊抓流氓;你说你是人家爸爸,我还说我是你的姥爷呢!他说话还会横着出来吗?因此,社会上的这些个流氓、阿飞、二流子,除了他们自身的原因之外,好人也该负点儿责任。对抗他们,反击他们,至少也得向他们脸上唾一口!
倘若那些个吆三喝四的保长、甲长、地痞、流氓以及社会渣滓遇到了八路军,还会走路横着走、说话横着出来吗?吓死他!
说好了,就从他赵白眼丫挺的开刀!可这个刀咋个开法?
爷儿几个又戗戗开了。
穆继英抢先说:“这个赵白眼,干脆飞他一刀,结果了他的狗命!”
穆承英说:“妹妹,咱作为小字辈儿的,还是先听听长辈的。七爷,您先说!”
赵七爷说:“一飞刀,或者一花枪,杀了这个赵白眼,给大家解解恨,也忒便宜他了!依我看,咱们把他捉来,审问他,还能从他的嘴里挖出前岭村兵营里的情报。”
穆继英说:“还是赵七爷的主意高!”
此刻,赵七爷仿佛成了中心人物,他的三个儿子和穆氏姐妹,都围过来听他的。
赵七爷说:“把赵白眼捉来,这没有疑问。怎么捉?有一句话,大伙都听过的,叫作树倒猢狲散。我想,要是猢狲们不在,你就把大树弄倒了,回来的猢狲们看到大树倒了,一定会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算账。如果猢狲们都在树上,大树倒了,猢狲们会落荒而逃。我想,就在赵白眼他们聚赌的现场,冷不防冲进去,把赵白眼弄走,那些个地痞流氓,就会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穆继英说:“好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
赵大大说:“那什么时候动手?”
赵七爷说:“承英、继英,你们姐妹俩,带上飞刀,大大,你们哥儿仨,各持长矛。趁着赵白眼他们玩儿得最热闹的时候,你们几个一齐冲进去,突然袭击,先把赵白眼治服,绑了。千万注意,动作要快,不能等赵白眼摸出王八盒子。”
赵大大说:“依我看,没冲进去时,就得看准赵白眼,冲进去,先奔赵白眼。我看,这件事就交给我和老二,人少怕抵不过他,人多反而不便。”
赵小三说:“大哥,此言差矣!咋会敌不过他?就他赵白眼那两下子,我一个人足矣!”
赵七爷说:“小三,你大哥说得对。这事人命关天,万万不可马虎!老大,老二,你们哥儿俩,谁拧胳膊,谁摁腿,都得事先商量好。赵白眼这家伙有手枪,多提防!”
暮色苍茫,归鸦绕树。当赵七爷吩咐要小心的时候,赵大大、赵小二、赵小三、穆承英、穆继英,各自带上武器,早已沿着前岭村外的壕沟,向赵白眼家摸去。
来到赵白眼家高墙外,叽里呱啦的说笑声和噼里啪啦的推牌九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赵白眼的声音:“弟兄们,跟着我赵某,谁敢惹咱?姥姥!吃香的,喝辣的。再说,有日本人给咱撑腰。知道这个日本大官儿是谁吗?佐藤少佐!”
乱哄哄的声音:“听说过,听说过。佐藤少佐,了得,百发百中,说打你眼珠,都不错眼窝呀!那家伙,谁不含糊!”
赵白眼大声吆喝道:“推牌九,开局,开局。是不是等我给你们洗牌咋的?一个个懒贼似的!”
乱哄哄的声音:“听赵爷的,听赵爷的!”
赵白眼大声吆喝:“开局!”
顿时,叫嚷声、洗牌声、说笑声,一片嘈杂。
赵家三弟兄和穆氏两姐妹,沿着赵白眼家高墙根儿,慢慢地往前摸,悄悄地来到门楼下。
赵大大说:“我和老二先冲进去,直奔赵白眼,你们紧跟其后,把所有的流氓地痞镇住,有抵抗的立马杀掉!听清了?”
黑暗中,大家一一点头。
赵大大用力踢开门,大家一拥而入。
说时迟,那时快。赵大大和赵小二直奔赵白眼,不容分说,掐脖子的掐脖子,拧胳膊的拧胳膊。
其他地痞流氓二流子见状,一个个跪地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有个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偷眼看看,来者仅仅是几个乳臭味干的丫头小子,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于是大着胆子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
穆继英说:“欠命抵命,欠债还钱!”
络腮胡子说:“好说,好说,多少钱?我们给,我们给!”一面说,一面从后腰掏出雪亮的短刀,冷不防朝穆承英刺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穆继英挥手一飞刀,不偏不倚,正中络腮胡子的眼窝。
络腮胡子大叫一声:“啊!”雪亮的短刀落在地上。
其他地痞流氓夺路逃窜。
赵白眼跪地一再求饶,像鸡啄米一样,连连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赵大大和赵小二连理也不理,用绳子把赵白眼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
赵大大叫嚷道:“站起来,赵白眼!”
几个人只注意赵白眼,万没想到。络腮胡子乘机捂着眼睛逃出了赵白眼家。
穆承英和穆继英死命追了一程,最终没有赶上,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大家押着赵白眼回到赵老七家。
赵老七见穆氏姐妹耷拉着脸,没敢直接问,只得问赵小三。
赵小三说:“大概是因为从她们手里跑了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家伙。”
赵老七冲着穆氏姐妹说:“他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着哪门子急呀?”
穆氏姐妹扑哧笑了。
赵老七喊道:“把赵白眼带进来!”
赵大大、赵小二押着赵白眼进了里屋。
赵老七厉声问:“赵白眼,你姓赵,我也姓赵,照理,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可是,你的心咋就那么狠,堂堂一个中国人,咋就跟日本鬼子穿一条裤子,残害中国人!”
赵白眼说:“没有哇,我哪里敢跟大日本皇军,不,不,日本鬼子穿一条裤子呀?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赵老七说:“你也甭揣着明白说糊涂的。我问你:前岭兵营里的情况,你要如实回答!”
赵白眼说:“我跟您住一条街,都是沙子营的老百姓,人家军营里的事,我哪里知道呀?”
赵老七提高了嗓门,说:“想好了,你说也行,不说也行。不过,你要想想自己的脑袋!”
赵白眼大概以为不好糊弄,只好说:“前岭兵营里驻扎一个排,当兵的头儿叫佐藤,是个少佐。大门口设两个岗楼,白天两个门岗,黑间一个岗哨。”
赵老七说:“驻扎状况?”
赵白眼说:“这我就不知道了,真的,打死我也不知道。”
赵老七朝四周的几个兄弟姐妹使了使了个眼色,厉声说:“押下去!”
赵小三和穆氏姐妹把赵白眼押进一间小黑屋,只留下赵小三一人看管。
穆氏姐妹走出那间屋子,穆承英说:“那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家伙跑了,全怨我,是我太麻痹了。”
穆继英说:“姐,怎么能赖你呢?我的飞刀本也没打算结果他的性命,只奔他的眼睛去了。要是当初就想要他的命,他也就跑不了啦。都怨我,都怨我!”
赵小三把赵白眼反手捆在柱子上,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歇息。坐着坐着,上眼皮跟下眼皮打起了架,打着打着,合在了一块儿,竟然打起了呼噜。
赵白眼听见赵小三打呼噜,开初以为是赵小三试探他,再听,发现赵小三已经睡熟。赵白眼来了精神,他暗暗叮嘱自己,抓紧机会逃。最要紧的是如何松绑,他试着把绳子解开,可是,他的一双手被紧紧地捆着,动弹不得,不行;他又琢磨着将绳子磨断,他向墙角靠了靠,发现一块露出的砖可以利用,他仿佛看到了希望,于是,他开始磨,磨得满头大汗,终于磨断了一根,他试着用手解开绳索,竟然解开了,赵白眼不敢怠慢,把绳子一抖,轻轻地朝门口爬去。
此刻,赵小三坐在门口的青石阶上,后背紧紧地靠在门上,鼾声大作。
赵白眼小心地推推门。
赵小三侧歪了一下身子,并没有被惊醒。
赵白眼伸手摸到了一块半截砖,又用力推了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赵白眼从门缝儿伸出那只拿着半截砖的手,对准赵小三的脑袋,高高举起,狠狠砸下。
赵小三往前栽了一下,剧烈的疼痛把他惊醒。
赵白眼又举起那半截砖,恶狠狠地朝赵小三的头上拍下。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穆承英和穆继英姐妹赶到了。
赵白眼拔腿就跑。
穆承英和穆继英姐妹俩追了一程。
赵白眼翻墙而逃。
穆承英和穆继英姐妹俩只得返身回来。
穆承英拉了一下赵小三说:“干吗呢,小三哥?”
穆继英伸手一摸,摸到一手血。说:“小三哥,淌血了!”
穆氏姐妹急忙拉扯着赵小三,来找赵七爷。
赵七爷见状,搔了搔头皮,又搔了搔头皮,说:“这样吧,小三的伤无大碍,我看你们呀,不如统统先投了冀东独立团的韩贵德。”
大家齐声说:“好!”
赵老七说:“你们看,赵白眼跑了。这家伙我估计得跑到兵营去了。到鬼子那里添油加醋一说,准找咱们报仇。日本人真枪实弹,咱们只有飞刀、花枪,硬打硬拼,肯定不是人家的个儿。最好的办法就是参加八路军,去投奔韩贵德。”
赵大大说:“我知道韩贵德,他是独立团团长,听说人可好了,咱们要加入他的队伍,肯定没问题。”
穆承英说:“我家在尹家府有亲戚,不如先叫我们家的亲戚搭句话儿。”
穆继英说:“姐,没那么多事,参加八路军,他韩贵德难道会不欢迎,依我看不至于吧!”
赵小二说:“爸爸,您怎么办?我们走了,总不能丢下您一个人在家里吧?”
赵老七说:“我好办,我老了,无所谓。你们年轻,来日方长。他日本人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杀掉。我跟你们说,杀我不要紧,死前,我也得喷小鬼子满脸血!”
赵大大、赵小二、赵小三听到这里,心里酸酸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穆继英低下头,泪珠子往下滚。
穆承英为妹妹抹抹泪水,默默不语。
赵老七说:“说好了,你们走吧,全都走!”
赵家三弟兄和穆氏两姐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赵老七。
清晨,太阳刚刚从东山的缺口处冒嘴儿,赵家三弟兄和穆氏两姐妹已来到尹家府八路军独立团指挥部门口了。
站岗的八路军小战士问:“找谁,干什么的?”
穆继英说:“找韩贵德,当八路军!”
小战士说:“韩贵德是我们冀东独立团的团长,也该你们提名道姓叫的吗?”
穆继英小嘴儿“叭儿叭儿”的,跟机关枪似的,说:“取名字就是给人家叫的。怕别人叫呀,别取名字呀,都省事!”
小战士说:“蛮不讲理!”
穆继英还要还嘴,被姐姐穆承英拦住了,说:“有话好好说,没见你,打架似的!”
从兵营里走出个人,来到跟前,正要开口问。
穆继英三步两步走过来,说:“我们找韩贵德。”
小战士说:“政委,他们要找韩团长,说要当八路军!”
胡宝贤说:“好呀,老百姓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参加八路军,欢迎,欢迎。来吧,我去带你们找韩团长。”
穆继英说:“你是谁,不会骗我们吧?”
胡宝贤笑笑说:“我叫胡宝贤,是韩团长的军师。听说过《水浒传》吗?他好比宋江,我就是他的军师吴用。”
穆继英哈哈笑道:“无用就是没用。你就是一个没有用的人。我们干吗跟着一个没用的人呀!”
穆承英说:“妹妹,不许瞎说!”
胡宝贤带领他们一面往里走,一面说:“《水浒传》里有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号称‘阮氏三雄’,家伙,一个个武艺高强,了得!”
赵大大说:“我们姓赵,亲哥仨,她们俩姓穆,亲姐妹俩。我们哥仨善使长矛,她们姐妹俩善使飞刀,百发百中。”
胡宝贤说:“人家姓阮,称‘阮氏三雄’;你们哥仨姓赵,该称作‘赵氏三雄’。还有你们姐妹两个,可惜《水浒传》里只有解珍解宝,张横张顺亲哥俩的,还真没有亲姐俩的。你们的飞刀百发百中,有点像小李广花荣,花荣射箭,不确切;该把你们比作没羽箭张清,他用石头子,也不合适。”
团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迎了出来,一面往台阶下走,一面说:“欢迎,欢迎!”
胡宝贤扫了一眼众人,说:“这就是冀东独立团韩贵德团长!”
众人不知所措,敬礼,不会;寒暄,无语。
韩团长笑笑说:“走,到屋里坐,屋里坐!”
大家来到屋里,一一坐下。
胡宝贤说:“这几位,都想参加八路军!”
韩贵德说:“好,好极了!抗战,就是要广泛动员群众,有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参加,打一场人民战争,抗战才能取得最后胜利!”
穆继英抢过来说:“先甭讲大道理,先说说要不要我们?”
穆承英拉了一下穆继英的衣襟,说:“好妹妹,你先别多嘴好不好?听韩团长的。”
赵大大也说:“对,咱们大伙先听韩团长的。”
韩团长把双手一摊,笑笑说:“我说完了,我想听听你们几位的!”
穆继英说:“我说啥来,本来么,让我们进来,又不让我们说话,那叫我们进来干吗?”
胡政委望了一眼韩团长,笑笑说:“团长,听这小嘴儿,‘叭叭叭、叭叭叭’,像放机关枪似的,连我这独立团军师都抵挡不了呀!”
韩团长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八路军里什么人才都得有,什么人才都得培养,等赶走了日本鬼子,靠谁去管理这个国家?就靠他们年轻的一代!”
穆继英说:“说不讲大道理,还讲大道理。大道理不离嘴。我们参加了八路军,到底要还是不要?来痛快的!”
胡宝贤急忙说:“要,要!司务长,你带他们去后勤处,每个人领一套八路军军装!”
穆继英雀跃,一蹦老高,说:“这不结了,老磨磨唧唧,到哪儿是一站呀!”
穆承英说:“妹子,我的好妹妹,老实点儿,好不好?真是的,没有一会儿老实气儿!”
赵大大说:“也别说,要不是继英插嘴,就总得听八路军大官儿讲大道理,没完没了,烦人!”
穆承英说:“你们可别嫌人家大道理讲得多。八路军跟土匪不一样。土匪讲大道理吗?他们才不讲呢,到处抢夺财物,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八路军可不是这样,先得叫你知道为谁扛枪,为谁打仗。这大道理不讲,大伙知道吗?”
赵大大说:“可也是。”
穆继英瞥了赵大大一眼,说:“墙头草,两面倒。”
赵大大、赵小二、赵小三、穆承英、穆继英,每个人都换上了八路军军装,一个个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穿上了八路军军装的赵家三兄弟和穆氏两姐妹,各执兵器,找到团长,齐声说:“换上了八路军军装,我们就是兵了,什么时候派我们去打仗,消灭小鬼子?”
团长说:“这个嘛,你们得问问军师。”
政委说:“打仗,这是两军战事,你死我活哦,并不是一拍脑门子,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开战。”
穆继英一跳老高,说:“那,那我爹,就白白让小鬼子杀死了,杀父之仇,难道就不报了!”
胡宝贤说:“你去问问,哪一个八路军战士没有血泪仇?咱们当八路军,可不是仅仅为报家仇,那样,就太渺小了。我们是为了挽救中华民族,当前,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要为中华而战,为民族而战!”
穆继英嘟嘟囔囔地说:“都是大道理!”
胡宝贤说:“孩子,你还小。”
穆继英说:“还小呢,都十六了!”
胡宝贤说:“世界上有大道理,有小道理,一切小道理归大道理管着。”
突然,有人跑到政委的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政委点点头,说:“好,好,知道了!”
穆继英说:“我们也是八路军,有事还瞒着自己人!”
穆承英拉了拉妹妹,小声说:“妹妹,说什么呢!”
政委说:“我有事。”说着,急匆匆转身而去。
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走了太阳来了月亮又是晚上。
穆继英悄悄找到赵大大,轻轻说:“赵大哥,商量个事。”
赵大大说:“说。”
穆继英说:“咱们军装也穿上了,八路军也当上了。咱们能不能干点儿事,也算咱们的晋见礼儿!”
赵大大说:“没听明白。”
穆继英说:“咱们上次逮着赵白眼,已经把前岭兵营的敌情摸清楚了。咱们干吗不杀他几个小鬼子!”
赵大大说:“行吗?”
穆继英说:“我看行!”
赵大大说:“你看行就行。先把咱们几个人召集到一块儿,好好策划一下,分分工,别打成一场乱仗,丢了夫人又折兵,赔本的买卖咱不做!”
人召集到了,大伙都说:“干!”
只有穆承英说:“这事太玄!”
穆继英说:“姐姐,你要怕玄,你看家,我们几个人去,有功,也算你一份儿,行吧?”
穆承英说:“我说的玄,不是那个意思,行行,我去,我去还不行!”
穆继英说:“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月黑雁飞高,四野静悄悄。
赵大大带领着兄弟姐妹几个人,轻轻翻过围墙,趁着夜色,悄悄出发了。
原来,在前岭村,兵营里驻扎着整整一个排的兵力。夜里,军营大门口仅有一个岗楼值班,两个钟头换一次岗。站岗的只有一人。佐藤少佐,常在值班室跟慰安妇快活。
佐藤对中国文化饶有兴趣,最喜欢阅读中国小说,对《金瓶梅》尤感兴趣。其实,《金瓶梅》也并非专事诲淫诲盗之作。可是,这个日本武夫,专注色情描写。
在这个星球上,军队,如果真的平日不训练、不打仗,养尊处优,膘肥体胖,到战时,这类兵还能用吗?惰性,是公理。无生命的物体、有生命的人与畜生,都一样。
赵家三兄弟和穆氏两姐妹各自带上武器,他们悄悄在岗楼下隐藏好,专等换岗的鬼子来送死。
不一会儿,上岗的鬼子出来了,走到岗楼下,两姐妹刚要动手,没料到鬼子停下撒尿。
小妹穆继英甩手一飞刀,鬼子“噗通”倒地。
岗楼上的哨兵听到响动,弯腰察看。
大姐穆承英手一抬,“嗖”,飞刀不偏不倚,正中鬼子喉咙,手中步枪从天而落,险些砸在赵小三的头上。
赵家兄弟和穆氏姐妹,除掉了岗楼上的哨兵,沿着高墙,朝值班室摸去。
值班室正亮着灯,透过薄纱窗帘,隐隐约约可看见佐藤正与慰安妇做爱。
穆氏姐妹扭过脸,闪进墙根的草丛里。
赵大大轻声说:“这种时候,别,别,做好准备,我打碎窗户,你们姐俩飞进去,结果佐藤狗命!”
赵大大抡起祖传长矛,“哗啦”一声,玻璃窗粉碎。
穆氏姐妹飞身而入,“嗖嗖”,两把飞刀,直插佐藤两肋。
穆继英刚要朝慰安妇飞出第二把,被姐姐穆承英拦住:“别,别,她是中国姐妹。”
穆继英说:“她给中国人丢尽了脸,现够了眼,留着何用?”
赵大大:“不,留着。你是哪个村的,叫什么?说!”
那女人立即从床铺上滚落下来,跪地求饶:“我是沙子营的,小名四丫头,是小鬼子抓来的!”
穆继英说:“好吧,饶你不死。出门往东跑,那里的墙矮,可以翻过去,回你的沙子营吧!”
四丫头连连磕头,说:“谢谢,大恩大德,好人。积德行善,好人好报……”
穆继英早已听得不耐烦了,说:“快走,往后,宁可去死,也不能丢中国人的脸!”
四丫头说:“好吧!”说罢,从床铺上随便抻了几件衣服,连滚带爬,跑出。
五个人溜出值班室,朝兵营宿舍摸去。
可巧,迎面撞上去厕所回来的鬼子。
这小鬼子似乎感到情况异常,撕破嗓子拼命地喊叫:“啊哦,啊哦——”
一时间,鬼子兵营像炸了窝,有的端着枪,有的举着刀,有的干脆光着眼子,乱乱哄哄,吵吵嚷嚷,奔跑出来。
小鬼子在明处,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清。
三兄弟、两姐妹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
三兄弟的祖传长矛,左挑右刺,小鬼子喊爹叫娘。
两姐妹绝技飞刀,漫天飞舞,小鬼子屁滚尿流。
此刻,从宿舍里跑出的日本鬼子越来越多,枪声大作,“噼噼啪啪”,震耳欲聋。
赵大大轻声说:“不宜恋战,撤!”
赵家三兄弟和穆氏两姐妹,迅速撤离。
黑咕隆咚,顺着壕沟迅跑,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磕磕绊绊,你抻我拽,翻墙而入,回到冀东独立团。神不知鬼不觉,各回各屋,歇息,一夜无话。
日上三竿,冀东独立团的大操场上,出操的八路军官兵们,沿着跑道跑步。“一、二、三、四”的呼喊,声音洪亮,惊天动地。
杨排长担任值日官,看到团长正朝着他走来。他跑步向前报告:“报告团长:部队正在操练,请指示!”
韩贵德还礼道:“继续操练!”
杨立冬答道:“是!”
队伍“踏踏,踏踏”跑步向前,步伐整齐。一圈一圈,围绕着大操场跑道,继续操练。
韩贵德立正站在跑道一侧,看着部队从他面前经过。
突然,韩贵德喊道:“赵小三,出列!”
赵小三跑出队列,立正站直,等候团长训示。
团长只是直视他,却一言不发。
等部队又绕过一圈,韩团长把目光移向部队,注视着从他面前经过的每一个战士。
当赵小二、赵大大从韩团长面前经过时,似乎感到稍有不适,像长了虱子,不很自在。
赵大大、赵小二这个细节,传到韩团长的大脑神经,立即做出判断,发出命令:“赵大大、赵小二出列!”
赵大大、赵小二出列,同样立正,等候团长训示。
韩团长说:“赵小三,过来,你们三个,站成一排,站好,站好!”
赵大大、赵小二、赵小三,依次站好,直视团长。
韩团长走到哥仨面前,先抻抻赵小三的衣领,说:“赵小三,你的裤子,怎么回事?”
赵小三低下头来看看,并没有看出什么。不语,摇摇头。
韩团长说:“赵大大、赵小二,你们替他看看,有什么问题?”
赵大大、赵小二不敢怠慢,伸长脖子细看。
赵小二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于是说:“报告团长,没有发现问题!”
韩团长望着赵大大的脸,说:“赵大大,你呢?”
赵大大发现赵小三的裤脚子有一块血迹,心里激灵一下,知道已隐瞒不住,只得从实招来,于是说:“团长,这件事,不能怨他们,要怨的话,只能怨我,要杀要剐,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韩团长说:“好吧,回去说,叫上胡政委,我们一块儿听听!”
这一情景,只有穆氏姐妹心里明白,其余的人,还都暂时糊涂着。
【作者简介】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1990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2007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2008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2016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2018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