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纪之赤子
吧啦原创文学,陪你走过每一个有梦的日子
编者按:
我在每一个夜里想念你,然而川路长,不可越,唯有道一声,珍重。
—— 编辑 M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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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自己离开故乡已有许多年。这些年,你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一个国到另一个国,越走越远,不再回头。或许最初,这趟没有归期的远行只是源自一位少年人的内心渴求。但到后来,却转变成为不可控的命运的牵引。
如今的你已被漫长的旅途塑造成为另外一个人,一个看不清源头的独行者,一位理性至上的战士。定会有倦怠之时吧,立在窗前眺望室外密集的高楼,在被冷硬线条切割的灰青色的天空下,视线如盲掉的灰鸽在此横冲直撞,是否会觉得无可依凭?无可依凭,那种震裂心魂的孤独感,仿佛一种巨大的无解的虚空。
拥有真实形态的事物不能把人摧毁。自然灾害、战争、疾病、贫穷……皆属一时,人们仍能像烧尽的野草在下一个春天里再次复苏生长。将人一点点毁坏的,则是一些看不清摸不着的无形之物。正如多年前,我在八大处一座坍塌的舍利旧塔下见到的警世语:以真为幻?以幻为真?
不论虚实,不辨真假。我们依然颠倒地度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你忆起自己的往昔岁月,不经然一步步走了那么远。它们有时仿佛就在昨日,有时又遥远的浓缩成为一个梦。就像你的故乡,在此度过的真实时光,逐渐浮于记忆的上空,变得粘稠缥缈起来。你明明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对它心有惦念,却再无靠近它的可能,因为你只能在路上。于是每个人开始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复制粘贴,重新建造生活的家园。
不知你年轻时,可曾想过寻觅一处有着干净空气和水源的地方,盖起房舍,院中种起树、花、蔬,养一只淘气但忠诚的狗,与一位能使彼此感到快乐的人相伴。这个完美至极的理想在少年人的眼中大抵理所应当,它们绝非稀少难得。
就像你以为自己会回来,终有一日你会重回故乡,这片山清水秀之地。
我的短期旅行从黟县到景德镇,途经祁门。一辆旧巴士汽车,稀稀落落的乘客间,除却我都是当地人。
车窗外刷刷掠动的景象,似一部生动趣味的默片。我不睡觉,不想错过任何一只尾端长长的叫不出名字的山雀,或是在河畔盛放的色彩缤纷的扶桑。连日常见惯的山水,仍觉饶有盎趣。它正于潜移默化中重塑着我的审美。
一截坍坯的红砖墙,汽车路过一个名唤红庙的小村。老人用竹筐背起孙儿下车,背影癯瘦,缓缓消失于山脚的拐弯处。
绿荫掩映中的一排旧房舍,黑板挂在粉墙上,字迹工整地写满告示。
路过稻田。一位头顶草帽,颈间系白毛巾的年轻姑娘卷起仔裤的裤脚,在田里埋头插秧。我想象不出刈割稻子时的场景。想象追赶不上自然的步伐,那于每分每秒间均在变幻的动静与枯荣。
车子开入镇上。一座充溢着九十年代气息的小镇,但仍处在缓慢的乡镇创建中。竹竿上晾晒着泛潮的被褥与衣衫。徽派老屋大部分出售给外地买主,暂被荒置在路旁,木门倾倒,窗纸剥落,马墙头上覆满蓬草。村民拆掉用黄泥、石头砌成的旧舍,翻盖起簇新的现代洋房。新新旧旧参差交错在一起,仿佛化了一半妆的面孔。
一位朋友曾指向坐落于田野间的一排破旧屋舍对我说:你瞧,它们多漂亮。他的两鬓已生出零星白发。他目睹过诸多华美繁盛的景象,却言这种破败为美。但它们正在消逝中,将永不复得。
于是这一刻,我了悟到它的可贵,或许恰是这种落后、封闭、破损的状态。效率迟缓的改造使它得以保存下昔日的生活痕迹——那段虽贫乏,却处处充满珍惜心和仪式感的旧光阴。当地人坚守的这种生活,是来此短暂游玩的过路客无法看到的。它独一无二,地壳般层层密密,需要耗费时间去剥茧,去识别。
徽州是一个古老而沉重的地方,它不轻松愉悦,连美都显出颓唐之意,残缺一如断臂维纳斯。它的确是我的灵感缪斯,我去掉刻意的美化,渴望接触本质,为它和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的人写下无所作为的文字,但它们终会随风四处散去,从此与我再无关联。没有人能够完全地捕获它,占有它,表达它,没有人。
是的,我将要离开了,你也不会归来。
你是谁?
你是每一位游走在外的赤子,或与我一般寂寞的异乡人。
杜 菁
因喜爱徽州去那里生活了一年时间,写下一些文字分享给大家——一个女孩走进后的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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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 枫
洛阳新闻广播主持人,用声音守护一颗安静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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