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小巷深处,传来敲瓷碗的清音,飘来了鱼丸的味道
《童年的鱼丸》
作者:孟丰敏
“鱼丸……鱼丸……”那个穿着朴素得有些褴褛的卖鱼丸人,一手扶着破旧的自行车车把,一手以汤匙与瓷碗叩撞出清脆的声响,边喊叫着鱼丸,边从巷子口走过来了。当一阵淡淡的鱼香从车后座的铁皮箱子里飘出来,夹杂着虾油和葱花的味道,在福州的街巷里飘扬时,诱引着我从冬天的暖阳里走向了童年……
“鱼丸……”这是印记在我童年里的一声呼唤,外公抱着我从幼儿园出来,走向那辆有鱼丸箱子的自行车。卖鱼丸的人打开箱子,一阵浓而不腥的鱼香扑鼻而来,一粒粒饱满的白色鱼丸在热汤中滚浮着,滚着滚着,便调动了我全部的胃口神经,见它似要弹跳着跃入我的口中,我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
外公立即掏出一角钱买了一碗鱼丸给我,我高兴得从他怀抱里挣脱而下,坐在了鱼丸自行车旁边的小凳子上。卖鱼丸的递来装了五个鱼丸的碗,外公怕碗烫着我,替我端着碗,在我旁边蹲下身,为我吹去鱼丸腾起的热气,然后把鱼丸送进我嘴中,不放心地问我:“会烫吗?烫就等一下,吃一小口,不要全部吃进去。”可我看了外公一眼笑了,迫不及待地要吃掉这些可爱的小鱼丸。可是鱼丸的肉馅真有点烫,我得小心地咬着,边吃边看着外公。外公担心地盯着我小薄皮的嘴唇说:“慢点慢点”。
卖鱼丸的问:“要醋吗?”外公又看着我说:“加点醋好不好?”我点点头。卖鱼丸的就滴了几滴醋在鱼丸汤里,感觉更开胃了。我冲着外公边吃边笑。一个个鱼丸很快就被我的胃消灭干净了,留下满足又幸福的微笑挂在我的小嘴边。卖鱼丸的收走了碗,放在水桶里简单洗了洗。看他洗碗并不卫生,我却依然希望他再给我一碗鱼丸,于是对外公说还没饱。外公说:“腥不腥?”为什么问腥不腥呢?我不知道什么叫腥,也不解外公的问题,便只是摇头。
外公说:“吃不怕?”我点头。
“明天再来。”外公把我抱起来,往家走去。我恋恋不舍地趴在外公的肩头,回头看那个卖鱼丸的,那只装满了会跳跃的鱼丸的铁皮箱子,想着如果能把这一箱子的鱼丸都吃掉该多好。我们走得很远看不见卖鱼丸的人了,还听见那清脆的汤匙叩击瓷碗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着。
鱼丸是怎么做的?首先做鱼浆,把新鲜的鲨鱼肉剔出来,剁成鱼泥,和上地瓜粉令鱼丸有弹性而不干硬,再添少许盐,鱼浆就做好了;鱼丸的肉馅,是把带有星点肥的猪肉剁成肉泥,配以酱油、香油调味,让肉馅有点干硬,鱼丸的料就算是全部做好了,然后用圆圆的汤匙舀一小勺鱼浆,放入掌心,在鱼浆中间加一小团肉泥,手掌轻轻一握后快速转动,让包了肉馅的鱼浆滚成球状;将小勺放进水盆里轻轻一磕,鱼丸便脱离了小勺;最后把鱼丸投入滚烫的鱼汤里,任由粉软的鱼丸无所顾忌地膨胀到了极限,变得表面洁白细腻、富有光泽、弹性十足,能顽皮得到处滚动了,鱼丸算煮熟了。这时汤里也开始泛起了微微的奶白色。当鱼丸滚动不停时,撒入切好的葱花,加入盐、味精,看客的牙齿便会咯吱作响,深吸一口气,鱼丸的鲜美已经涨满唇齿间并不断地扩散到胃里。
这一碗鱼丸能让老福州人幸福一天。而判断你是不是正宗福州人,只要看你爱不爱吃鱼丸,怕不怕鱼丸的腥味,就知道了。所以外公问我,腥不腥,表示有腥味的鱼丸才算是新鲜的好鱼丸,更希望我回答他说腥,好吃!他会很高兴。而且福州老居民,都喜欢把菜沾一下虾油才觉得够味。
童年时,不管哪天我不高兴了,哭了,外公只要抱着我去巷子口听“鱼丸”的叫卖声,我就不哭了。再吃一碗鱼丸,我立即破涕为笑了。如今外公过世二十多年了,那汤匙叩击瓷碗的鱼丸叫卖声依然会在一些老社区里响起,那声音是如此亲切。仿佛,那走街串巷的卖鱼丸的人身旁总跟着外公的身影。因为,外公会到处找好吃的鱼丸让我高兴,再也不哭了。鱼丸的味道就是我想念外公的味道,那一声“鱼丸”的叫卖,是我心底里来自外公最温暖的爱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