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文章——难忘那年元宵节(一)
王凤林,男,1959年3月出生。1981年毕业于昭乌达蒙族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曾在中学教书十载,后一直从事教育宣传工作。、行万里路人,博闻并强记,厚积而薄发。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有独特视角和见解。《难忘那年元宵节》是作者精品散文之一。
难忘那年元宵节(一)
王凤林
一九八零年春节,我们入学后的第一个春节。放假离校前,我和同学在学校旁的小饭店吃饭,席间我们约定,正月十五元宵节我去他家,节后也到了返校的日子,我们便一同回赤返校。
同学家在外地,路途虽不远,应该不到两百公里,但当时的运输条件,竟要四五个小时车程。初次去拜访总该带点什么,带点什么呢?元宵节,就带元宵吧,应时应景。
正月十四早晨,天没亮,班车发车。班车有些破旧,四处漏风,前头咳嗽,后面泄气,拖着一条长长的土龙,艰难地行驶在砂石路上。路面起伏如水波,或像洗衣服用的挫衣板,所以叫“搓板路”,车行驶在这样的路上,座位也有规律的震动,坐在车上,身体随车有规律的震动同样有规律的抖动,四肢尤其是双腿像被肢解,内脏像剧烈的跳舞,似乎要错位。
太阳出来了,阳光懒散的洒进车里,钻入车里的尘土,在阳光中婆娑起舞,清晰可见,尘土的气味很浓,有些呛人,乘客个个灰头土脸,不少人因为冻脚,开始跺脚,这更助长了尘土飞扬的气势。
途中过一座山,当地人称为“十八盘”。盘山公路依山就势,曲折蜿蜒。我不知从山底到山顶是不是“十八盘”,反正陀螺似的盘旋回折了许久,头都快转晕了。
汽车爬山,像严重透支了力气与健康的老者,哼哼着,哮喘着,前头拼命咳嗽,后面使劲泄气。让人担心爬到山腰会力气不支跌落山崖。好在这班车虽老旧但依然坚劲坚韧,使尽浑身气力,终于爬到山顶。
车到山顶,一侧是绝壁,一侧是深渊,虽不够万仞,但从车上向下望去,山底下远近横着的两个村庄,像小孩摆的积木,房舍像排列着的火柴匣。
车下山时,天空阴沉沉的,彤云密布,风雪即将来临。农谚讲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预兆明年好年景。明天元宵节,难道真的要雪打灯么?
到同学家时,天阴的更厉害了,不时飘下零星的雪花。左询右问,东转西拐,几经老乡指点,找到了同学的家。不巧同学不在家,去拉柴火去了。我说明身份,同学的家人极为热情的接待我,同学的母亲和妹妹便为我张罗饭菜。同学的祖母坐在炕头,满脸慈祥,仔细打量我,拉我坐在她身边,问我冷不,那坐姿,那神态,不由的令我想起了在几百公里之外的祖母,她们是那样的相似。不一会,一桌丰盛的饭菜摆在桌上。
饭后,我执意来到村中,一是看看村子,一是迎迎同学。
雪并没有下大,还是飘着零星的雪花,天气愈加阴沉了。村中罕见行人。
村中有一条河,河床很宽,可能是冬天的缘故,河是干涸的,裸露出大大小小的河卵石,河床中有一条车马反复走过碾压出来的路,河两岸顺次散落一处处农院,家家的烟囱冒出缕缕炊烟,那炊烟与阴沉的天浑然融为一体。
走到河中间的土路上,左右看看,不知是该往上游走,还是往下游去,我不知同学从哪个方向回来。正在犹豫,远远看见路的尽头有个蠕动的斑点,我想可能是同学,便迎上去,渐行渐近,可以看清是辆牛车,车下有个赶车人——正是我的同学。
这家伙全副武装,像从威虎山下来到村里抓鸡的土匪。棉袄棉裤绵大衣,大皮帽子护耳系的紧紧的,眉目挂着白霜,本已不大的眼睛越发小了。
虽然分别不久,但在同学的家乡相见自是一番别样的感觉。同学的小眼发出光。
“来了?”
“来了。”
“啥时到的?”
“有一会了。”
“到家去了?”
“去了。”
“吃饭了吗?”
“吃了。”
“那好,回家。”
两个人,一挂车,走在河间的土路上。雪花越发密集了,天地氤氲,山朦胧,河朦胧,农舍朦胧。那人那车走进朦胧,溶为一体。
北方的正月,天仍然很短,又遇阴天。我们到家时,天色已晚。同学的母亲和妹妹迎出来,我执意和他们一同卸车,收拾利索后,天已擦黑,屋里已经掌灯,火炉很旺,屋里很温暖。脱去大衣,简单洗漱后,坐定喝茶吸烟唠嗑。外屋响起风匣和刀案的响声,浓浓的肉香充裕屋内。
同学的父亲下班回来了。
叔叔是当地国有粮库的负责人。这在当时是让人无限羡慕的职业。当时还没有改革开放,物资包括粮食还不充裕。那时在农村家里有一个公职人员,挣工资,人们常说的“吃皇粮”的,是非常好的家庭结构,如若是好工作岗位,就更是锦上添花。叔叔热情的让我坐下让茶让烟,询问我家里的情况。
菜摆上炕桌,酒也热过。我不喝酒,同学知道,家人也不强劝。菜很丰盛,同学家地处山区,出村下行不远就有大山森林,黄花、蕨菜、蘑菇不仅正宗,还是上品。炒黄花、炖蕨菜、猪肉炖酸菜冻豆腐粉条……在我下午出去时大婶就用两个锅台的大铁锅一个炖鸡,一个炖酸菜,炉子上炖蕨菜。菜炖的到了火候,肉烂菜香,其中印象最深的是小鸡炖蘑菇和炒鸡蛋。鸡是真正的农家笨鸡,鸡蛋也是真正的农家笨鸡蛋,味道香醇浓郁,在以后的岁月里,尤其是后期,农家乐、农家菜大行其道,每每光顾,必点这两道菜,但都没有这顿香。
饭后,又聊了一会,我和同学来到西屋,准备睡觉。
躺在热热的火炕上,浑身上下无不熨帖舒服。
也许是劳累了,身体像浮在云朵里,下沉下沉——晕晕的向下飘落——一夜深沉黑甜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