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尚乡】第九十五章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五章 风雪夜归人
当李姬走进了自己家婆的房间时，突然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知不觉就摔倒在地上。
她的家婆贾氏正在昏黄的煤油灯下面缝补衣服，看见一个黑影呼的倒在地上了，她吓了一跳，缓缓的举着煤油灯走过去，才看清倒在地上的人是李姬，慌忙中想把她扶到床上去，可是李姬沉重的身子让她用不上力。只能出门叫了老大儿子王天让的媳妇张英来帮忙，一起把她抬到床上，然后张英去在房屋门口的泥土灶台上面烧了一碗姜汤，给李姬喝下去，她才慢慢的醒了过来。
这时候王天让也走了进来。李姬看见一大家人都在，就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听完之后，王天让和张英只是随声说了一声王智敏太欺负人，到也在没有别的什么表示。贾氏听完之后，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嗽过后偷偷的把捂住嘴的手拿到一边一看，只见手上有一大口黑血。
她急忙装作翻衣服，在一块抹布上面把血擦干净。然后说：“天让啊，你现在是我们这一家人中唯一的成年男丁，你去找你四叔说说理！”
还没有等贾氏说完话，王天让就已经蹲下了身子，双手紧紧地抱着头，一看就是心虚胆颤的样子，生怕这样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就像乌龟一样把自己蜷缩起来。
张英苦笑着说：“妈，你看他哪是这块料啊。我们都是老实人，这种事情做不来。”
贾氏心中一急，哭着说道：“可怜我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力大无穷的王天举竟然不幸死在一个小小的毒疮上面，一个心地善良的王天德虽然骨头有点软，可是在关键时候也不是怂人，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一个聪明的识文断字的王天堂，远近人哪个不尊敬，现在竟然去了四川，七年了竟然音讯全无。只剩下一个老大，竟然是这样的窝囊废。”
听见自己亲妈说自己是窝囊废，王天让一点都没有生气，也没有难受，而是苦笑着说道：“妈啊，我是你生出来的啊，你以为我自个想是窝囊废啊？”
贾氏又是一阵咳嗽。她以前只是知道王天让软弱，但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可是家里面的男人只剩下他一个了，软的像面条一样，那以后这留下的四家人怎么办？孤儿寡母，这不是任由人家欺负吗？
几个人唉声叹气了半天，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最后无奈之下，各自回家。李姬两天多没有睡觉，虽然心中还是苦闷得要死，但是两天不停的走路，眼都没合一下，倒在自己的稻草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起床，烧火做饭，然后拿着做好的饭到自己婆婆的家里面去，这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天做好的饭都是两个人吃。然而走进婆婆的房间，发现异常的安静，婆婆依旧睡在床上。这真是破天荒头一次，作为一个传统的老太太，贾氏从来都是天刚微微发亮就起床洒扫庭除。但是这一天竟然太阳都出来了，依旧还在床上。
李姬想到昨晚上的梦，心中有些害怕，但是细细听，还能听到贾氏的鼾声。她也就放心了，走过去说：“妈，我饭做好了，你起来吃一点吧！”
贾氏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道：“媳妇啊，我实在是太困了啊，我再睡一会儿。”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李姬坐在一张小小的凳子上，百无聊赖，不禁回想起自己昨晚上的梦。梦见自己的婆婆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就连是已经雪白的头发，也完全变成了黑色。贾氏拉着李姬的手说：“媳妇啊，我们长门，现在所能依靠的就是你了。其他三家都成不了什么气候，你以后一定要帮衬着他们啊。我刚才问了勾魂的鬼差，他们说你们家还有血脉，以后要是翻身了，生活好了，一定别忘了帮衬着你们的三个哥哥家啊！”说完，声音就像是衣服上面垂下来的丝线，衣服已经离开了，可是那根线还飘在空中。
等了半个钟头，渐渐没有了鼾声，李姬就又走过去叫贾氏，叫了几声，都没有什么动静，一摸鼻息，已经没有气流了。死了。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睡觉中就死去了。一点痛苦都没有，但是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了李姬，并且什么遗言都没有留下。李姬思索着，或许是贾氏没有一点力气了，等不到在自己醒来的时候交代后事，只能在梦中对李姬谆谆寄托了。
安葬了贾氏，李姬在村子里再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其他人都忌惮着王智敏家的权势，都尽可能的疏远冷落王智敏家的仇人。
虽然王天让家也是王智敏的仇人，但是他们生性懦弱，只能自保，哪敢有什么别的想法。而王天德和王天举家的人，更是深居简出，仿佛不是生活在这个村子里面。夏天慢慢过去，秋天依旧是一个丰收年，每个人的家里面都是大包小包的往家里面扛，只有李姬打了半袋粮食，挪动着小脚拖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面。到了冬天，粮食还有一斗，她在石磨上磨成了白面，也装在瓦罐里面。自己把房顶上的洞用稻草补了补，下面支撑几根杆子，也收拾了很多柴火，准备过冬。
大雪说下就下，将近腊月的天气，一场大雪将整个村子都盖住了，所有的人家都像是生活在地下的老鼠，通往外面的世界只是一个小小的洞口。路上几乎没有人，齐腰深的雪，就是走路也容易被雪淹没。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但是李姬破屋的门还是被人敲响了。李姬正在一堆火前面瑟缩着烤火，看着伴着浓烟的火苗一跳一跳的，想着这样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所以敲门声并没有听到。
然后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雪人出现在她的门口。浑身上下都是雪，白乎乎的，根本看不见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也看不见脸，分不清眉毛和胡子，只是一团白，有人的形状，就像是小孩子们随便乱堆的雪人。
这可把李姬吓坏了，难不成大白天的真的有一个雪人复活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要不然大雪天哪会有人出门啊？再说她也实在是想不到还会有谁能走进自己的家门。她莫名其妙的看着雪人，坐在火边一动未动。
雪人看见李姬，却叫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