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六回，除了贾宝玉的“第一次”，还要特别关注刘姥姥

《红楼梦》跟其他章回小说一样，每一回的回目标题都是该回内容的提纲，到第六回，回目标题是“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这个回目标题各种版本基本一致，可见，本回的内容在写完之后，曹雪芹没有进行过多的修改，或者说，他对这个标题特别满意，当然，这个标题也非常好，“云雨”很香艳，吸引人，后面是“一进”，既有“一进”就会有“二进”、“三进”……很具开放性和延展性。所以这个看似“朴素”的标题是经过细心推敲的。

从标题看，这一回有两个重要事件：1、贾宝玉初试云雨；2、刘姥姥一进荣府。但如果读罢原文，我们就会发现，作者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这件事上，贾宝玉的“第一次”，很简短两小段，显然，这一回的阅读重点应当放在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这件事上。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让我们打开第六回，仔细读一读。

“第一次”发生在八岁！

依照《红楼梦》所载事件推算，贾宝玉“梦遗”与“第一次”都是发生在他八岁这一年，按照现代生理学特征，显然是早了些，但这件事谁也无法解释，或许宝玉成熟得早罢，也因为这件事，让我们觉得贾宝玉一众人物，此时的年龄大概十几岁了，开始懂得男女之情是正常的。

（《红楼梦》前六回重要事件时间轴）

但这件事并不能单独看，因为在宝玉成熟这件事上，与他同领“警幻所授云雨之事”的袭人，是个重要人物：

说说袭人。

袭人很重要，所以她的判词在第五回里出现在十二钗前面。紧跟在晴雯之后，晴雯对于宝玉，是精神面的，袭人对于宝玉，是肉体面的。

袭人心里清楚，贾母是打算把她给了宝玉的，她自己的地位将来大致略同于贾琏身边的平儿，混得好，就是姨娘，身份转换的渴望让她更向这个方向运营，她后来很多事情的做法，都是基于这个心理诉求，她不允许别人破坏这个“大计”，别的丫鬟不行，即便情同姐妹的晴雯也不行，并且，她也是希望宝玉有个好前程的，因为宝玉的前程，就是她的前程，于是她经常劝宝玉“仕途经济”的话，这些话便不是宝玉喜欢听的，于是，宝玉虽待她不同，但却常常因为人生观的不同而产生口角。

（宝玉与袭人）

刘姥姥的出身

刘姥姥是个小人物，但也很神奇，她贯穿《红楼梦》大书的首尾，她是全书的线索，所以我们要弄清楚这个刘姥姥的来历。看图：

（刘姥姥的出身）

是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她之所以被提起，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女婿祖上曾经跟凤姐的父亲认过亲，注意一下辈份，王狗儿的祖辈，认亲时，跟凤姐是同辈人，是王夫人的侄子辈。这很重要，后来刘姥姥跟凤姐交谈，指着王板儿，一句一个“你侄儿”是多么的不对，又是多么的“不会说话”。

（刘姥姥）

刘姥姥这个人物来自底层，还完整了《红楼梦》全书反映社会的全面性，她是一个小人物，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女婿一家能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她为此用心谋划，她不满意自己女婿的吃酒气恼，却不思进取经营，她关心任何可以上进的机会，所以她会留意自己女婿家祖上曾与金陵王家联姻的细节，有意愿通过这层关系改善生活。

王狗儿一家的境况，是底层平民的生活状态，王狗儿的生活姿态，也是大部分普通平民的生活姿态。曹雪芹用笔下的小人物都血肉丰满。

用人物串起的贾府

林黛玉入贾府，是对荣府的一次线性描写，在我们心中，荣府还有些单薄，接下来，刘姥姥的行程串起来了荣府的各种细节，使荣府渐渐丰富起来了。

1、三等豪奴。刘姥姥来到荣府，首先见到的是荣府看门的奴才，这几个奴才的样子是这样的：

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凳上谈东说西呢！

这很形象，上前问事，年轻的几个就哄骗刘姥姥，让她等着，这显然是无赖的行径，只有其中一个年老（年老的经过事，所以老实一些）的告诉她，周瑞不在家，让她直接去找周瑞家的娘子。

2、陪房。周瑞家是陪房，所谓的陪房，是古代有钱人家的小姐出嫁时从娘家带过去的奴才，即活的嫁妆。如果是单身的丫头，就叫陪房丫头，如果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全家跟着小姐到夫家去的整家奴才，就叫陪房，周瑞一家是王夫人从娘家带过去的奴才，这一家子就叫陪房。

（刘姥姥见了周瑞家的）

就是这样地位的陪房，家境如何呢？

说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

是的，陪房一家已经用得起丫头了，奴才也有了奴才。

可是为什么周瑞家的愿意帮刘姥姥呢？原因两个：1、狗儿的父亲曾帮周瑞在争买田地时出过力，想来狗儿也在其中帮了一把手，争买田地的事件没有细写，足见荣府的奴才在外已经是巧取豪夺习惯了的；2、周瑞家的想显摆一下自己在荣府的体面，这是她的这一类人的性格属性，她就该是这样的人！当然，这也说明，在荣府有体面，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周瑞主要做什么呢？原文是：只管春秋两季的租子，闲时就只带着小爷们出门就完了。贾府分工有多细，家业之大，足见一斑。

3、通房大丫头。平儿是凤姐的“心腹通房大丫头”，但刘姥姥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已经知道这时荣府的管家之人已经不是王夫人，而是凤姐了，所以她想见的“真佛”是凤姐，可是，她首先见的是平儿：

（平儿）

平儿站在炕沿边，打量了刘姥姥两眼，只得问个好，让坐。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了，才要称奶奶，忽听周瑞家的称他是“平姑娘”，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称“周大嫂”，方知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

对，这又是一个层次的人，是凤姐的贴身丫头。这个层次的人，让刘姥姥乍一看，就认为是凤姐，可见平儿的体面与光彩。

4、凤姐。这是正经的主子。曹雪芹写刘姥姥见凤姐这一段太过精彩，大家读原著就好，不再引用。凤姐的八面玲珑，世情精通，在一举一动之中，在眉目眼神之间，在任何一个细节里，仔细品味会十足佩服。

（凤姐和刘姥姥）

5、贾蓉。这是正经的男主子，只不过是宁府那边的。只不过，他来凤姐这里是借炕屏（家用的小摆件）。这很有意思，宁府诺大家业，一个炕屏就要巴巴跑到荣府来借，而且，看凤姐与他的应对，借东西显然不止一回，那么，此时的宁府，已经败得不成样子了。

你看，这些人物，每个人实际上都代表着一群人，如果这些人集合起来，就是完整的贾府。一连串的人物，曹雪芹只用了一个刘姥姥，就写尽了。

简言之，刘姥姥串起了一众人物，一众人物是典型，他们代表的所有阶层，一并构成了完整而立体的贾府。这是怎样的生花妙笔啊！

所以，读《红楼梦》第六回，不要总盯着宝玉的“第一次”，一定要关注刘姥姥这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