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经典【鹰之】: 奉节行
天坑，地缝，暗河……
鹰之
《天坑》
所谓天坑，就是天上掉下一块石头，把奉节的大地砸个坑，而你那时正和苏子瞻在后花园饮酒，座下石凳突然直直掉落下去，不知所踪。
缘天坑逶迤而下时
你感觉时空隧道突然停电
脚下电梯正飞速向下坠落
你的年龄正被一一级一级抹去
你正由一头东北苍鹰向湖北青蛙蜕变
49
48
47
46
……
到达谷底时，你已经七岁了
母新故，父远游
在山坡的一块大黑石上
你和祖父正眺望远处的灯火
“一盏煤油灯离一盏电灯多远啊？”
“大约18里（邹平）”
“一个地瓜窝头离一个白面馒头多远啊？”
“大约35里（周村）”
“一头老牛的哞哞声离火车的哞哞声多远啊？”
“大约85里（张店）”
谷底彳亍很久，不愿意离去
头顶那片圆圆的天空像个照妖镜
似乎已将我身形罩住
我很想跟那个孩子再待一会儿
并亲自回答他的问题
一盏煤油灯离一盏电灯
一个地瓜窝头离一个白面馒头
一头老牛的哞哞声离火车的哞哞声
真的很远，你正好走了2384里
但一头鹰距离天空却更远
你后半生的的名字叫鹰
从天坑艰难地爬出来
我终于明白，头顶的天空为什么那么蓝
原来，是被人新补上去的
《地缝》
据说，一个人说了一句不能兑现的大话，便被上帝一脚踹下天庭，踹下天庭后又去了哪里？当然是奉节南部的地缝里，王母不忍他们漂泊无依，拔下簪子一划，他们便有了家。
在黑漆漆的溶洞中摸石头过河
我像钻进一个“羞”字的迷宫里
脸有点红，心有点跳，耳朵有点发烧
哎呀呀，这里冷寒彻骨，怨气缭绕
这是谁的家？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这是屈原大夫的家。
这里如此狼藉，酒气熏天，谁的家？
“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
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
这是曹子建和谢灵运两个人合租的小家。
这里，剑影森森，气冲霄汉，又是谁的家？
“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
这是李太白学士的家。
这里，愁肠百结，起伏跌宕，谁的家？
“读尽天下书，识尽天下字”
这是苏子瞻学士的家。
……
没人能数清奉节地缝中有多少溶洞
是因为没人能数清有多少说过大话的人
我在地缝中恋栈不去，乐不思蜀
没人知道，我是在偷偷寻找属于我的家
万一不能“让中国诗歌长高一厘米”
哪个溶洞将我的魂魄装下？
唐刚兄，佐平、启代兄，莫笑咱痴，莫笑咱愚
这地缝里有数不清的美人溪，丽人瀑
念去去，千里烟波，咱必带上咱的粉丝
《白帝城》
从白帝城走出来，天空就阴了
我再看不见在头顶晃动金锏的太阳
是刘备、诸葛、赵云、张苞、李严
一人手里拿一枝画笔
把今天的天空涂黑了
“白帝城里无白帝”，是说
白帝城自古以来就是一座黑色的庙宇
所幸看见了园中的榕树
这种在半空扎根的植物
就是一种“中年树”
42岁的诸葛还有机会
66岁的赵云还有机会
49岁的鹰之呢……
白帝庙中种榕树，多像一则
让一个中年咂味不透的谜语
《夔门》
“一出夔门天地阔
一入夔门心自安”
在一个慈母向外望，游子往里望的地方
我被两道相向而行的目光挤扁
腹中空空，眼前亦空空
“进亦忧，退亦忧，何时而乐？”
所谓焦点即是江湖
群峰举剑向天
白云殷勤探看
在一个杜子美挥毫妙笔托起诸葛
苏子瞻挥泼墨点睛周郎的好去处
我却眼前有景道不出
人道是，夔门花香，夔门浪急
一代诗人被逼进地缝里
所幸，一个叫紫罗兰的女诗人
用她的相机把我定格在了夔门
她说，终于有了一张和人民币相关的作品
我知道，她说的是一个背景
这让我想起，那个从与人民币有关的伟人
他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
让一张纸币，有了如此好听的名字
《暗河》
毛竹从0岁长到4岁
身高只有3厘米
从5岁开始，它每天长30厘米
6周的时间就长到了15米。
其实，在前面的四年，
它的根在土壤里延伸了数百平米，
它们的根，就是一条条暗河 ——题记
一
龙桥河不是潜龙升天的那种河
不是鲤鱼跃龙门的那种河
如果清江站立起来
就是一棵亭亭玉立的毛竹
龙桥河，只是这棵竹子最长的那条根
根深则叶茂，本固方枝荣
龙桥河只是条“我不入谁入”的佛陀河
暗河水闭着眼帘哗哗流淌
并非在吟诵着预言
对于他，前方永远是陌生的
他只是用一根盲人的竹杖
在叮叮当当地敲打着岩石
几十里的一条直线
被他走成迂回曲折的百里“之”字
一步换做三步走，脚印是三双
他是在验证否定之否定真理吗？
走在龙桥河脊背的路面上
你看不到这条千足蜈蚣
在黑暗中蜗行摸索
听不到三千弱水马不停蹄的钻探声
但河岸上的108口竖井云蒸霞蔚
仿佛，108个梁山好汉举着滚滚狼烟
难道，一个古战场在满血复活？
唔，别误会，战争其实离我们很远
这只是一种气质——
从低调者的汗毛孔迸发出来
在暗河不露声色的皮肤下
三千越甲正衔枚疾进
三千越甲只是雪藏的儿童
正将理想与现实的筋脉暗暗打通
二
金灿灿的太阳在转动
银灿灿的月亮在转动
亮晶晶的星星在转动
最初的发光体源自与黑暗摩擦起火
龙桥暗河从不是提着灯赶路的懦夫
也不是横冲直撞着的莽夫
从上路的那天，他便用他的前额
他的手，他的脚，他全部肢体
在砂砾上，岩石上，泥土上摩擦生火
一个黑暗中的远行者
自己就是自己的发光体
他的身体就是自己的星星
自己的月亮，自己的太阳
太阳在写作，月亮在写作，星星也在写作
将一个“光”字刺在了暗夜的黑脸上
对于假，真就是写作
对于恶，善就是写作
对于丑，美就是写作
对于黑暗，光就是写作
暗河水也在写作
岩壁，洞穴，水面甚至水下
都浮动着不息的磷火
那是一个个叫“光”字的象形文字
在黑暗中熠熠闪烁
他想让更多夜间赶路的苦行僧看见
写作就是钻木取火
写作就是用一张砂纸在锈迹上反复打磨
这个时代，也有百万诗人在写作
他们将“真”字，“善”字，“美”字
刻在了假、丑、恶必经的路旁
但人流我行我素，行色匆匆
商人的脸像大理石墙壁那样无动于衷
大音希声，大美不言
他们只是将一个叫“诗”的簪子
悄悄别在了一个时代的乱发丛中
三
当风像一个漫游者那样无所事事
汲干草尖的露珠，抹掉岩壁上的水迹
拿走地衣上的最后一丝潮气
暗河水在哗哗流淌
当天空只现干燥的闪电
不见湿润的积雨云，只闻雷声
不见比笔迹更细微的雨丝
暗河水在哗哗流淌
是的，暗河的肢体，在每天死去一部分
暗河的钻探力，在每天死去一部分
但暗河的脚步不会迟疑
他相信，天公不是个无道暴君
不会莫名发上一通脾气
却丝毫不见响应！
地母也不是个无道王后
不会凭空拿走一干供奉
不见返回一点布施！
他确信，一场必然的雨正暗暗迫近
并随时随地偶然发生
因为，他听见三籁正齐鸣——
天籁从太阳、月亮、星星的窍孔传出来
地赖从石隙、树孔、地缝，从蠓虫羽翼
从磕头虫项间传出来
人籁也从庙宇、教堂、塔顶的瓦楞间传出来
那分明是小齿轮，中齿轮，大齿轮
咬合在一起转动的扎扎声
那分明是一场畅所欲言的圆桌会议
异议正消除，争端正平息
那分明是一次编钟、笛管、唢呐合奏的交响乐
讲述着天、地、人唇齿相依的故事
是的，草尖露珠，岩壁上的水迹
地衣上的最后一丝潮气
正悄然孵化成云朵
更远处，那股无所事事的风
正暗暗拧成一股绳
将“龙吸水”①的水柱从海面接到天庭
四
所谓永恒，就是永远的势均力敌
让绝对运动的双方，相互壮大，旗鼓相当
而 每一个远行者，都会赶在上路前
将身体里的长和短，高和低，协调得恰到好处
暗河水，是丽人瀑、豆蔻瀑②山崖上摔碎的水
身体里盛满跌宕与疼痛
暗河水，是从山洪的泥石流中沉淀出的水
身体里盛满块垒与愤怒
暗河水，是从钟乳石的骨缝中沁出的水
身体里盛满冷寂与孤傲
如何调动身体里的千军万马步调一致？
如何平息身体里的躁动与不安？
如何让一群弱者轻装上阵抵达无限远？
暗河水哗哗流淌，但不缓不急
是的，他在等待着这不同性别与情绪的三千双脚
每一步都恰好踩上同一个节点
据说，每一枚嗡嗡转动着的钻头
旁边都放着一杯冰凉的冷却水
让行将烧焦的钻头淬火
而每一个冰山来客
身畔也都会佩戴着一个暖手炉
让冻僵的手指、脚趾软化伸直
冰火洞③就是暗河的冷却水
冰火洞就是暗河的暖手炉
在冰洞内，暗河水拆下它滚烫的额头
烧红的手指，脚趾，在淬火中
变得一次比一次锋利
在火洞内，他也会拆下他冻僵的躯干、四肢
以及因冰冷而行将沉寂的心脏
一次次重新锻打，组装
就像这个时代叫诗人的那群人一样
在上路前就已学会自我冷却，自我疗伤
将那些暴跳的意象赶入寂寥的诗句中
但它们不像是被迫的
它们安身立命，优哉游哉
就像自愿被关入笼子的自由那样
从不试图逃逸，永远，永远……
五
把一条十几公里的直线，走成
五十公里的曲流拐弯
究竟昭示着什么玄机？
是一个行将五十岁的中年人
举着十几岁羞答答的收获吗？
帕斯先生说，人是微尘
但，走出沙漠的人 叫人
暗河说，河是微尘
历经坎坷抵达大海的河 才叫河
公元2004年，这条悄悄流淌
亿万年的无名河，终于第一次
有了自己的姓氏——天下第一
亿万年了，暗河水荟瀑布，融山洪，聚细流
一往无前地刺入黑暗深处
亿万年了，暗河水出奉节走恩施奔清江
籍籍无名，无怨无悔，亿万双脚印
只是书写着一个“何足道”的亘古之谜
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公元2019年5月，诗人鹰之、马启代，唐刚
张佐平，众诗人行走暗河旁
看众多黑暗骑士从容远去，感慨万端
百里暗河终会找回自己的姓氏
在世界河流谱系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可是在这个时代笔耕不辍的百万诗人呢？
他们还遮蔽在前代圣贤的阴影里
他们还是昨天那条不知名和姓的暗河
屈原，李白，苏东坡，陶渊明，杜子美
能把胸前挂了千百年的牌子摘下来
亲自交给他们吗？
暗河水依旧旁若无人地哗哗流淌
天籁、地籁、人籁的暗河，依旧在
诗人的身体里寂寂流淌
① 龙卷风在水面形成的涡旋，与积雨云相接，一般发生在一场强降雨之前。
② 也有称作“美人瀑”，“闺女瀑”
③ “冰火洞”是暗河中的极大溶洞，也有人称其“热云洞”。
【作者简介】鹰之，原名李帮学，诗人，批评家，（1969---），山东淄博人，现居大连，中国立体派诗歌发起人，著有诗集《美好是疼的》。
寻找中国最美古村落大赛奖项设置
由《大家》微信平台《天涯诗刊》《山西日报》以及《西部散文选刊》杂志社、《中华民居》杂志社等联合举办的“寻找中国最美古村”散文诗歌征集大赛，历经半年时间，2019年8月底正式截止， 目前稿件已经达到3976篇，稿件来源范围广，包含了全国23个省以及海外文学爱好者。8月底经过初次筛选，共筛选出100篇优秀诗歌散文，9月中旬再次进行评选，最终特选出一等奖作品3篇，二等奖作品5篇，三等奖作品10篇，优秀奖作品15篇，提名奖20篇。
寻找中国最美古村落大赛奖项设置
一等奖三名，名家书画作品、岫玉奖牌（微刊将分期展示)、荣誉证书
二等奖五名，名家书画作品、岫玉奖牌（微刊将分期展示)、荣誉证书
三等奖十名，名家书画作品、岫玉奖牌（微刊将分期展示)、荣誉证书
优秀奖十五名，荣誉证书。
提名奖二十名，荣誉证书。
书画作品展示
一等奖奖品
二等奖奖品
三等奖奖品
王猛仁 笔名甘木，1959年生，河南省扶沟县人。河南省文联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理事、河南省书法家协会理事、河南省散文诗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周口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周口师范学院兼职教授。诗作先后在《人民文学》、《人民日报》、《诗刊》、《星星》、《中国诗歌》、《莽原》等专业期刊发表；全国多处碑林和名胜旅游纪念地有书法作品勒石，在海内外享有较高的知名度。应邀出访美洲、欧洲、亚洲、大洋洲等20个国家和地区进行艺术交流。新诗荣获《诗刊》社主办的“伊帕尔汗杯”全国爱情诗大奖赛优秀奖，《诗歌月刊》主办的全国第二届“新神采杯”爱情诗大奖赛特别金奖。2007年获“中国当代优秀散文诗作家”称号，2011年书法作品入选中国书协主办的中国书协会员优秀作品展，2012年书法作品入选中国书协主办的“第23回中日书法家自作书展”。散文诗获2013年度、2015年度《莽原》文学奖，2013、2014《诗歌月刊》年度散文诗奖，2017年度（第十一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著有《养拙堂文存》（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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