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陈侠作品 | 粗布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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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正是晾晒衣物的季节,我翻箱倒柜地把一些常年躺在柜底的衣服取出来过潮,又见了那块红绿黄蓝黑五种颜色交织而成的方格老粗布。捧着这块带着姥姥体温的粗花布,我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
“妞,看看还有啥没带上?”母亲问我。我打开箱子,再次抚摸着里面的六块布料:两块的确良、两块的卡,还有两块巴拿马呢布料。此时,只见母亲手里捧着两块老粗布走过来:“你带着,以后能用得上!”母亲把布料平摊在箱子里,若有所思地到堂屋去了……我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捺箱子”(阜阳嫁女的风俗)的情景呈现在眼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陪伴着家人的那辆纺车。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皖西北的农村物资极其匮乏,家家户户都栽种棉花,纺线织布是每个家庭生活的主旋律。纺车、织布机几乎每家都有,它是一家人穿衣的依靠。每到秋冬,就是姥姥最为忙碌的季节,为了给一家人添置新衣,她整日整夜地纺线织布。纺线要先搓好棉花卷。从弹轧好的白云般的棉花穰上撕下来一块,而后平摊在桌面上,铺成平整、薄厚均匀的棉片儿,再找一根高粱梃子放在棉片上,用一根筷子压住棉片的另一侧,而后,就把棉穰往高粱梃子上一边卷一边搓,搓时要掌握好力度,搓得太紧,纺线时就不易抽线;搓得太松,抽出的线就会太粗,直接影响布的质量,有碍观瞻。然后,把搓好的棉花卷摆放在蓆篓子里备用。每当“临风彻骨寒”的夜幕降临,鸡鸭入笼后,在断续的犬吠声里,家家户户的纺车声此起彼伏,渐渐地汇成了歌的海洋。豆大的煤油灯下,抽丝纺线是姥姥的必修课。纺车发出匀速的“嗡嗡”声,似一首悦耳的催眠曲伴我进入梦乡。每当我夜间醒来,纺车的“嗡嗡”声仍在耳畔回响,睁开矇眬的睡眼,看见姥姥仍盘腿坐在蒲团垫子上,下垂的双眼皮下面,一双专注的眼神紧盯着线穗,白发下那张气定神闲的面庞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有锭子上转动着的一个圆滚滚的线穗。糊在窗户上的报纸被冷风吹得呼啦作响,豆粒大昏黄的灯光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不定,斑驳的泥土墙上投射出姥姥模糊的身影。
冬置寒衣姥最忙,
纺车声里度年光。
问言今夜纺多少?
纱与寒更一样长。
从霜降到数九寒天,漫长的冬夜里,“嗡嗡”的纺车声像一首首动人的乐曲在村庄上空飘荡。耳濡目染的我,到了十二、三岁也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纺线。纺线可是个技术活,需要先把芦苇杆子(俗称苇裤子)截好,安装在锭子上,双手是否协调、抽线速度的快慢,直接影响到线的质量。车摇慢了,线抽快了,线就会断头;车摇快了,线抽慢了,棉卷就会拧成绳,线就会打结。摇车抽线需配合协调,掌握技巧。右手摇车,左手握紧棉卷往外抽线,每当线抽出胳膊能及的长度,再将手往上抬高,线就缓缓地随着锭子的滚动缠绕在芦苇杆上面。如此反复有规律地操作,像白鹤晾翅般的自如。每当纺成一个线穗,就放进针线笸箩里,看到一个个胖乎乎的线穗安静地躺在那里,我心里就像喝了醍醐琼浆,不亚于捡到一篮子金元宝。
等纺出的线穗达到一定的数量,姥姥就晃动着那双裹了的小脚,颤颤巍巍地拐线、染色、浆棉、上架,随着梭子的左右飞行,织布机上就卷成了各种颜色、各种条纹的布匹了。光阴荏苒,“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新春来临,全家人都穿上了崭新的棉衣、棉鞋,给那个清苦的岁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此刻,姥姥的脸上总挂着满意的微笑。
1979年2月16日,姥姥因脑溢血与世长辞,终年72岁。事情虽然过去了整整42年,但往事清晰如昨。“事如芳草春长在,人似浮云影不留”,细数流年,姥姥如果还健在的话也114岁了。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姥姥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姥姥教给了我生活的技能,以至我在平凡的生活中能娴熟地驾驭各种劳动。四十多年来,随着我上学、工作、成家、生子,进一步体悟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楚。女儿降生后,母亲特意让我拿出其中一块姥姥亲手纺花、织成的老粗布,给女儿亲手裁制了几套夹衣、棉衣,剩下的一块我一直珍藏着。每当看到它,就想起了姥姥坐在蒲垫上纺花的场景,它永远定格在我的梦中。如果把当年姥姥纺出的线全部连接在一起,一定能绕地球许多圈,拴住银河系。那辆纺车陪伴了我们一个个清苦而又平淡的日子,捧着这块老粗布,就像牵着姥姥温暖的手……
作者简介:陈侠,安徽省阜阳市人,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爱读书,爱生活,作品散见于各报刊及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