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之十三)摄影散文之889
王曙摄影散文之889
“回忆本来是非常美好的,只要你能让过去的都过去。”
——回忆童年不仅仅是怀旧那些无忧无虑,经常用童心来诠释当下的生活,生活就变得有滋有味,轻松活泼。
我的童年
——童年和少年曾经在这里走过
(之十三)
我的爷爷奶奶
1902年的初秋,我父亲出生于山东省福山县王家村。我爷爷是一条典型的山东大汉,经营着三亩半的土地,在家中开了一个酿酒的小作坊。他酿的好酒十里八村闻名,号称“东桥酒家”(我爷爷大名叫王东桥),由于酒好,惹得不少酒客老远地赶来沽酒或痛饮。爷爷生性豪爽,穷人来到酒铺喝完酒如果没钱可以一拍屁股走人分文不取,老财乡绅来到酒铺,对不起分文不少。人高马大又会一些拳脚的爷爷,为此结交了不少朋友,同时也得罪了不少有权势的人。我奶奶是一个裹着三寸金莲小脚的典型的农村妇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毫无怨言地嫁到王家,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名号,一直到去世户口本上还是写着“王氏”。十六岁那年生了我父亲,由于是在分娩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境中一个男孩走进家门,于是就给父亲取了一个“梦生”的乳名,后来又生了我的四位姑姑,想当时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下,我父亲成了家中的宠儿。
别看我奶奶长的纤弱,却生性刚烈,那年头经常闹匪情,山里的土匪常常到村里祸害百姓,抢东西。乡里给家家户户发了土制的手榴弹以防不测。一天夜里,土匪又进村了,家家户户吓得房门紧闭,不敢吱声,唯独我奶奶用她那三寸金莲的小脚颤颤悠悠地顺梯子爬上房顶,愣是将二十几枚土雷一口气地向土匪抛去,炸得土匪蒙头转向,抱头鼠窜,以后再也不敢轻易踏进王家村半步。奶奶的勇敢传遍乡镇,乡里还发给奶奶一面锦旗:“抗匪巾帼”。
爷爷奶奶是在解放初从山东老家来到杭州的,他们一直保留着农民的那种朴质,勤俭和热爱劳动的品质。爷爷一年四季都擎着一根七八十厘米长的大烟袋,锃光瓦亮的铜烟袋锅,红棕色的烟袋杆,玉质的绿莹莹的烟袋嘴,吧嗒吧嗒抽着来自山东老家的旱烟,一股辛辣的烟味弥漫在空气中。奶奶也好这一口,或许是爷爷不让她抽,奶奶总是趁爷爷不在时,点上一袋黄烟津津有味地抽着。一旦听到爷爷从楼梯上来时,就赶紧在窗外磕掉烟灰,用手划拉驱赶搧散空中飘逸的烟。其实,爷爷明知道奶奶在抽他的烟,往往都是装不知道,两位老人就像“老小孩”似的,生活中充满乐趣,斗牛气。奶奶的“三寸金莲”在杭州武林门一带是有名气的,别看她脚小,走起路来却相当快,一步二晃,脚下步步扎实,有时候我们都跟不上趟。上下楼梯的速度也快,我老是与奶奶开玩笑:“奶奶,悠着点,小心你的脚把楼梯板踢出洞来。”奶奶总是嗔笑着:“小兔崽子,你敢奚落奶奶,看我不揍扁你......”总是,拳头举得高高的,落下却如风中羽毛。
那个时候我老是缠着爷爷奶奶讲故事,那些活灵活现的故事,能够让我穿梭在许许多多的富有画面感时空之中。有时候他们也不想讲,就会说:“故事故事,南山来了一只兔子,兔子跑了,故事没啦。”我依然不依不饶地缠着,爸爸妈妈就会来敲窗子,催促我回去睡觉。
他们讲述的故事基本上是发生在他们村子里的故事,有时候我也纳闷,他们村庄这么会产生这么多的故事,都是有鼻子有眼的。奶奶讲他们村子里有一个老光棍,虽然穷都是相当勤劳。有一天在山坡上种地,远方走来一位非常美貌的女子,挎着一个竹篮,走到跟前大哥长大哥短地叫得那么亲热。把小伙子都弄蒙圈了,姑娘打开竹篮的盖头,里面就是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和香喷喷的红烧肉。小伙子定神打量着这位貌似天仙的姑娘,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突然发现子女在身后藏着一条尾巴,立刻明白自己遇上狐狸精了。操起锄头向她砸去,那狐狸精立刻现了原形,丢下竹篮飞快地向后山飞奔而去,一路不停地喊着:“你这个穷棒子的玩意,穷八辈子呀!”小伙子一看地上的篮子,哪有馒头和肉,尽是癞蛤蟆和石头块。还让狐狸精咒中了,他一辈子没有娶上媳妇,穷了一辈子。
大多数时候一些生活上的轶事爷爷奶奶会相互数落,都是相互掐和斗嘴的时候说出来的。奶奶数落爷爷胆子小就举例说:“你那小胆我还不知道?那年去镇上回来已经很晚了,无意中走进一片坟茔地,手上的扁担掉在地上,震起一片绿火球(是磷火)可把他吓坏了,腿都迈不动了。”你爷爷反驳:“胡说,我还在坟茔地里睡了一夜呢!”奶奶刻薄地纠正:“你那是吓晕过去了。”
奶奶说起爷爷生活在的那些失误的事总是津津乐道:“有一个冷天,嘎巴地冷,你爷爷一早去湖边溜达。由于后半夜突然天冷了,一群大雁落在湖畔站在水里过夜,没想到脚被冰冻住了,不能动弹,一个个也被冻得没有了知觉,爷爷瞧见了,那个高兴,上去就同拔萝卜一样,一只只地㩝出来,堆了一大堆,赶紧回家套上大车来运,谁知道,大雁缓过劲来,全飞走了,你说傻不傻。”爷爷笑着反驳:“你懂个啥,我那叫放生,不杀生哪。”奶奶也乐了:“还不杀生呐,有一回,在楼上窗口看见后院苹果树下,趴着一头大野兔,不同高兴得赶紧取下挂在墙上的火铳,往里灌火药和铁砂,他忘了那火铳里面已经装好了药,这下可好,装了双份的药。”我着急地问:“奶奶,回来呢?”“后来还能怎么样,兔子打倒了,人也躺下了,满脸是血,前面的牙全都蹦掉了。枪响的惊天动地的,街坊都来了,那个吓人哟!”爷爷还是嬉皮笑脸地:“怎么了,没有门牙我图个凉快,透气,有钱难买乐意。”回来爷爷镶了满口的假牙。他们就在呛来呛去之中,让我听到那么多的故事。
我爷爷没有多少文化,他却能够将身边的事物画得惟妙惟肖。我没有见过蝎子,爷爷告诉我在老家晚上出门不能扶墙,要不然就会被蝎子蜇个正着。爷爷被蛰过,痛的死去活来。
奶奶操着浓郁的胶东话说:“被蝎子蛰了,不能喊妈,越喊越疼。”
“为啥?”
“蝎子没有妈,母蝎子在生小蝎子时,背上裂开一个大口子,小蝎子都爬了出来,母蝎子就死了,小蝎子就吃母蝎子的肉长大的。”
后来,我一直没有考证过,我相信他们讲得都是真的。那天我在楼下玩耍,爷爷叫我,丢下一个纸团,我展开一看是爷爷用铅笔画的一只活灵活现,张牙舞爪的蝎子。
爷爷这个人的的确确一种说不完的故事,他爱听京剧,经常要带着我去看戏,我不喜欢那种咿咿呀呀的缓慢唱作,经常打瞌睡,一旦有了小丑出场或者是武打戏,我的精神头就来了。有一次,爷爷带我去东坡剧院看戏,路上我吵着要拥有给买鞭炮,爷爷拗不过我,就买了一些如同香烟粗细的炮仗放进他兜里,说是回家再给我。当时的剧院的次序相当混杂,抽烟的,吃东西的,唠嗑的。打哈欠的,弄得乌烟瘴气的。观众的嘈杂声经常压盖舞台上的声音。跑堂的小贩一批批一串串的,卖香烟,卖瓜子花生的,还有飞热毛巾的,只要观众一举手,站在一旁的伙计就能将一条滚烫的毛巾,从空中飞甩过来,相当正确不偏不倚正落在那人手中,擦完脸和手后搭在椅子背上就行了。爷爷大概是听戏入迷了,无意中摸到兜里的鞭炮,以为是香烟,不假思索地掏出一支,叼在嘴里划着火柴就点,当导火索点燃,才发现不对头,赶紧丢在地上用脚踩着。鞭炮响了,整个剧场如同炸了锅一样,场里的灯光全亮了。最后我们还是被管理员轰出剧院,怏怏回家。
在我记忆中,爷爷特别有本事。每当身体不适发高烧时,从来不去看郎中,不吃药不打针,而是采用继承祖上传下来的治病秘方,自我理疗。爷爷他将新鲜大蒜捣成蒜泥,取来糊在双手虎口上的“合谷”穴上,没多久便被大蒜泥撩起两个又大又透明的水泡。爷爷不将水泡弄破,而是让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吸收,没两天,血清水泡没有了干瘪消失了,他身体也回复健康了。
后来,爷爷患上食管癌的疾病,很痛苦,最后米水不进,人瘦得皮包骨。走的那天我们都在场,父亲为爷爷打了强心针还是不济事,爷爷就这样悄然地走了。刚刚离世才几分钟,爷爷的老友,住在拱墅桥那里的几位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一进门就吼叫着:“老王头,怎么样了啊,晌午刚睡下就梦见老王头,非要拽在我们去坟茔地看看,惊醒后觉得不对劲,就急急忙忙的赶来。”我们都听傻了。后来我一直在思索,人的第六感觉是存在的,托梦也是存在的。
(全文完)
1950年送大姐参军的全家福照片,中央就是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