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大师经典 ‖ 透过受惊的窗户，大海用盐的眼睛窥视
迈克尔·布洛克（1918—），二十世纪加拿大著名超现实主义诗人，出生于英国伦敦，1969年移居加拿大。他迄今已出版了二十五卷诗集，小说十余卷、寓言两卷、戏剧两卷；翻译过法、德、意等国的文学、哲学名著一百五十余种。他还曾经与人合译过我国唐代山水诗人王维等人的诗集《幽居的诗》和《毛泽东诗词三十七首》。同时，他还是一位画家，多次举办过个人画展。
布洛克早年曾经受到象征主义、表现主义、意象派的影响，但后来他逐渐转向超现实主义，最终成为该流派的一个杰出人物。他认为，超现实主义“是人类精神中的一种特殊元素，凡是想象君临之处必有超现实主义。”他的诗作具有潜意识、梦幻特征，同时由于受到过中国和日本诗歌的影响而颇具东方艺术色彩，有道家所谓的自然性和自发性。他的诗一般短小精悍，内涵和外延交织，既富于自然色彩又颇有形而上的哲学境界，系自然界物象与潜意识心象的结合体。另外，他的一些作品完全冲破了文体障碍，小说、诗歌、散文、寓言等特征兼而有之，非常独特。
十月的树林
凉雾中
落叶
如雨点滴滴嗒嗒
树枝中间
潮湿的鸟儿发出
生锈的栅门的吱嘎声
一根秃枝在小径上拱起
举行
秋的凯旋
夜之猫
硕大的绿眼睛之猫
夜里行走在天空的屋顶上。
它们的眼睛
把世界浸泡在海绿色光芒中。
它们的爪子
深深陷进人们的心里。
它们并不左顾右盼，
却走进那深不可测的黑暗。
空寂的花园
我的孤寂布满了
高大的绿色蕨草
从郁金香的红眼睛里
斜眼看着我
花园的另一端
紫藤
神秘地低语
点动它紫色花朵之头
从我身边的空椅上
飘浮着
极其微弱的
丁香气味
令人眩目的太阳
遮住我的眼睛
万物消失
双重性
我嘴里的两个嗓音——
绿与黑。
我头上的两只眼睛——
箭矢之的。
我眼睛的两片眼睑——
灯与星。
我颅骨中的两只鸟——
鹰与麻雀。
我十字架上的两根钉子——
远与近。
通往赎救的两条路——
长袍或挂架。
奇迹
寂静的洞穴里
水的面纱后面
一个奇迹在等待被一只
握着花朵的手创造。
河流两岸的蕨草
头上系着绿色丝带。
水底的鹅卵石
雕刻着面庞。
芦苇丛中的一只手
把一颗星星投入水中。
那洞穴中的奇迹
在一束强光中爆炸。
隆隆雷声滚下山谷
回荡在树林中间。
无声的女人
在无人行道的街上
坐落着一幢无门的房子。
在这幢无门的房子里
居住着无声的女人。
看不见，听不着，无声的女人
在沉默中等待那将要到来的人。
在他到来的时候
这些女人将白发苍苍
他将认不得她们
并且会离开，
把她们留给那并不存在的人
去等待于沉默中
于无门的房子里
于无人行道的街上
无声如初。
黑天鹅
她的羽衣在冬天的阳光中闪烁
这黑天鹅飞向南方
白雪上空的一支黑箭
发自一张心形的弓
穿过空气哼着歌曲
她飞翔的音乐
安置鸣响着一个哀悼音符的冰柱
在空气的洁白中
她的飞翔是一个黑色创口
雨中巴黎
巴黎的面孔
隐藏在雨的蛛网后面
她的笑容缠着结
像一只被捕的苍蝇
我们徒劳地
等待她的嘴唇去刺破面纱
贪吃的云朵
咬掉了那可以撩起
这张帘幕的手指
巴黎的嘴唇在它后面
用沉默的嗓音说话
在运河边
运河里，野草
在水面上写评论
一只鸟儿
熟睡在粗枝上
正梦着冬天
在它的睡梦中战栗
它红色的眼睛
被眼睑锁闭
以弄皱羽毛的
低低的嘶嘶声
烧回它的大脑
细枝和制作火柴的木料
漂过
在情绪低落的激流中
相遇又分离
没有人留下来
把我姓名的首字母刻在树皮上
高潮
透过受惊的窗户
大海用
盐的眼睛窥视
它的白牙
咬啮墙壁
它长满野草的手指
围绕着门而蜿蜒滑动
受到惊吓的房子
背靠着悬崖
在推进的大海前面
让它落入战栗的陷阱
它的蚌壳屋顶
崩溃
放入鸥鸟
海藻悬晃在
它那受到威胁的屋檐上
大海
无情
把房子拥抱成沙
晨
蓝天悬挂在树枝上
在太阳下干枯
一根手指在织物中戳孔
鸟儿飞越
群山把它们的白色鼻子
推挤到窗户上面
音乐编织遮暗这个世界的
声音的蛛网
对着一片沐浴在
紫罗兰光芒中的风景
向内转动眼睛
夜景
大海沿着幽暗的海岸
缓慢移动
当波纹在爬上海滩
就闪耀着月光的闪亮
在倾身之树的枝条上
黑鸟发出空洞的嗓音
鸣叫忧郁的音信
风景黑暗于荒凉
和一种对什么东西的感觉
那东西威胁着，潜伏在视野之外
走钢丝绳的人
大地是一个走钢丝绳的人
平衡于夜晚的绳子上
如果它失去立足点
就会坠入那光芒远不能
到达的黑暗深坑
我们将成为鸟儿
要是我们在卷曲的波浪
浸蚀房舍的这条河边走过，
要是我们在卷曲的叶片把我们的面庞
显示成绿色的这些树木中间行走，
要是我们匆匆穿过充满
指头卷曲之手的这片黑暗而行，
要是我们逃避低语的树叶，
痛苦扭动的树叶，
抓攫的手指，
要是那房子依然伫立
门敞开
我们未受损伤就进入，
一片火焰就会等待着
我们就会如烟升起，
熏黑屋橼
又如鸟昂首阔步走在屋顶上，
飞走，
用嘴喙洞穿天空。
阿拉伯图案
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上
黑莓的蔓生物描绘阿拉伯图案
在小径边的草丛上
写作难以辨认的消息
路边的褐色池潭
昆虫的家园
容纳对一个中国贤人
而启示的宇宙秘密
一棵树的树皮
因为思想而起皱
被永远固定
在一道困惑的蹙额中
无数的花朵
在海洋底部
随移动的潮汐
微笑又微笑
水上的细枝
从字母和符号中
拼写出一种
非人类语言的词语
（董继平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