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院子,时时萦绕在游子心头
我的故乡在滇西大理的三角里村,那里有一个个错落有致,令人心驰神往的白族原住民村庄,村里的建筑风格和民俗依然保持白族的传统。白族儿女乡土情怀浓厚,传统家风浓郁,每代人建盖一院房子是每一个家庭人生的大事,甚至说使命之一也不为过。白族儿女希望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住上宽敞舒适的房子,也希望百年之后,给后代留下可观的房产。
村子里的建筑以典型的“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为主,青瓦、白墙、飞檐,古色古香。不论何种结构的建筑,主人会千方百计地把院子(白族也叫院心)留够,或是尽可能留大一些。因为院子是日后生产、生活、办客的重要场地,一幕幕、一场场苦乐年华的岁月都将在院子里上演。
自从1992年9月到外省上大学,毕业后又在异地工作,28年来,我与故土聚少离多,故土渐行渐远,我也慢慢老去。可在老家院子里发生的那些经历往事,迄今依然刻骨铭心,不曾远去,总会在不经意间,涌现脑海,浮上心头。
01 院子是童年时的乐园
儿时虽然在故乡的打谷场、庙会场,小溪边、海子边留下我们数不尽,道不完的童年乐子。虽然年纪小,但那些年我们经常要帮家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带弟妹、喂猪、喂鸡、做饭等等。因此,有时无法离开家,无忧无虑地去那些热闹的地方玩耍。无疑,宽敞的院子就成了我们童年的乐园。
我们就近便利,在院子里跳方格、跳橡皮筋、打方块、斗鸡、老鹰抓小鸡……宽敞的院子一点不影响我们的施展,小屁孩可高兴了。我们经常东家出、李家进,闹腾得鸡飞狗跳。尤其,大家把巷道、院子、老屋都利用起来,玩捉迷藏、打战游戏,既宽敞,又有掩体。
大姐和她的小伙伴一次玩捉迷藏,居然躲到卧室的被窝里。小屁孩只顾高兴,没有个度,被母亲知道后一顿痛打。有的家庭,遇上家里有人坐月子或院子里养了鸡鸭,大人是不允许小孩在院子里瞎闹腾的。
儿时父亲在云南边疆筑路,回家探亲总会带回些样子奇怪、好吃的糖果,还有些村子里稀罕的物件,如折叠椅、马灯、木箱等。每次父亲回家,我家院子都会挤满闻讯而来的小伙伴,还有父亲的好友、邻居。院子里温馨而欢乐,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那样的场景,让你一辈子记得,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和人情味。
02 院子是折射人性的镜子
儿时,我曾经在拥挤不堪的祖屋里住过四年,祖屋的院子尽管不算小,但一方天井,由爷爷三弟兄各自带着自己的子嗣共同使用。
十余家人公共院子,拥挤不堪不说,也脏乱无比。正应了“三个和尚无水喝”、“各人自扫门前雪”。院子里大家只顾自己门前一小块地盘,有些死角无人管。到了雨季,经常积水,院子变成臭水坑,尤其鸡粪便、臭水融合在一起,那就成了恶臭。
在院子的使用上,也会矛盾重重,时有争执发生。为此,还发生过二叔家和二爷爷的大儿子为院子的使用权发生过打架。
父亲五弟兄,分家后,我家与四叔家两家合住一栋新建的屋子。他家两个孩子,我家三姊妹,按理说两家合用一个也不算太小的院子情形会好得多。
没想到的是,四叔家把猪牛圈修在靠他家院子一侧,母亲也受启发,把我家的猪圈也修在靠我家院子一侧,从此,人畜共用院子,也成了童年可怕的记忆之一。
那时,尽快建盖自家的新房,拥有自家独立的院子,成了一家人最大的盼头。为了盖新房,一家人省吃俭用好几年,父亲每月那点不多的工资,拿回来首选就买木料。除了栽种可以直接变现的烤烟,母亲还带着大哥大姐去摘松球打松子、挖黄芪、捡麻栗子卖钱。母亲恨不得把一天当两天用,晚上还熬夜做香,一周一次到街上卖钱贴补家用。童年时,我也没穿过几套像样的新衣服,大多捡大哥、大姐淘汰的旧衣服穿。
1986年入冬,我家新房终于落成,这是一家人几年努力的结果。虽然,新房子的院子形状不算很规整,但很宽敞。
03 院子是重要的劳动场所
过去生产队大集体时,队里有两块规整宽敞的打谷场,所有春收、秋收都可以在打谷场上完成,无需带回家。
一家一户后,打谷场也被变卖,成了宅基地。各家生产只能在自家院子完成了,尤其是秋收时,稻谷、玉米、辣椒、大豆、烤烟等悉数挤在院子里,如果没有院子,无法想象。
灿黄的玉米、金黄的稻子、红彤彤的辣椒、黄油油的豆子……把老屋的院子铺得流光溢彩,色彩斑斓,犹如上帝打翻了调色板。一个院子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丰收景象,令人充满希望,也预示着未来的生活越来越美好。
院子是寸土寸金,母亲在犄角旮旯里见缝插针,种上几窝黄瓜、小嫩瓜、几塘架豆、几丛青椒,再撒些小葱、香菜、薄荷、白菜等时令蔬菜,院子俨然成了自给自足的菜篮子。
有时,来不及去菜园摘菜,就可以拿院子里的菜备不时之需。有一年,突降大雪,冰天雪地,就是院子里的菜应急的,让一家人每天都能吃上新鲜菜。
为了方便粮食的晾晒,家里很快把院子打成平整的水泥地板,让院子既实用,又干净,而且功能更齐全。
04 院子就是老屋的后花园
栽花种草、各种果树、老井,摆放着平板车、各种农具等,都是故乡院子的标配,我家院子都具备了。
爱好花花草草的白族儿女,喜欢在院子里栽上各种漂亮的花草,月季花、绣球花、兰花、灯笼花、兰草……把小院变成花的海洋,每天蜜蜂、彩蝶飞舞,鸟语花香,犹如生活在公园里一样。
母亲很爱养花,一院的香铺开来,款款的。春天来了,院子里的茶花、石榴花、柿子花、兰花、桃花……争相绽放,犹如置身在一个偌大的花园。人在院里走,一呼一吸间,都缠绕了花香。年少的时光,就这样被浸得香香的。
母亲在院子里栽了几棵石榴树、柿子树、无花果树、香橼树、橘子树,从开花到结果,大半年都让院子置身于花的世界、水果的世界,不时引来松鼠、斑鸠、麻雀的关顾。院子里的水果,根本舍不得摘吃,要等看够、熟透才会动手摘。
每年的柿子、石榴收获不菲,从开花到熟透采摘可以一直延续到进入冬季。采摘后,母亲会千方百计给我一样带一箱到700里之外的春城,让我这个幺儿品尝来自故土的味道,来自老屋院子里石榴、柿子的香甜味,这是市场上无法比拟的味道。
有了祖屋教训,家里把鸡鸭、猪都分流到老屋外的一个小园子里,人畜、禽分开,让院子保持了优雅、宁静温馨。
最难忘的是,过去,农村的办客事都在家里办,宽敞的院子让家里办客事极为方便,一场客事几十桌人不在话下。
侄儿子结婚时,三天两晚的客事,每顿饭70桌人左右进餐,但老屋的宽敞的院子展开臂膀,给大家提供了愉快进餐的场所。母亲开心地说:“在家里办客,才有做客的感觉。”
如今村里迎来里了大发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院子更大、更漂亮了,可以把私家车直接开回家,停放到院子里。
我家的院子虽然可以足够停车,但七弯八拐的巷道,无法进入院子。可扎根故土的兄长从未想过要新盖钢筋水泥的新房,虽然有条件,因为,老屋离不开,老屋的院子更离不开了。
每次回到故土,几天我足不出户,就在老屋晃悠,就在院子里驻足,一点都不会单调枯燥乏味。我喜欢坐在井沿上看清幽幽的井水,以及里面自己的倒影;我喜欢抬把折叠椅坐在石榴树下看着一颗颗红里泛黄的石榴在和我捉迷藏;我喜欢看欢快的土鸡在戏耍夺食,偶尔来几只松鼠在无花果树上觅食;我更喜欢看着那一排排整整齐齐闲置悬挂在院墙上的农具,每件农具仿佛对我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小院看着我们兄弟姊妹长大,并送我们远走高飞。小院见证着我的成长,驻足着我的往事,也安放着游子的乡愁,唯有回到小院,游子焦灼的内心才会平静。
不论离开故乡多久,唯有走进小巷,驻足在老屋里的院子,我才心安,才感觉这才真正到了家。
我会常回故土,多年后,我会在故土常住的,因为,这里才是我根之所在,魂之所系。
我那难忘的老屋小院!我身在异乡,却根在小院。
想念老家的院子,以及院子里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渐渐远去的陈年往事。故乡的院子,就是一记身上乡愁的胎记。故乡的院子,封存着往事,安放着乡愁。
哪怕走得再远,故乡的院子也是每一个游子魂牵梦绕的地方。故乡是一生的牵挂,小院是一辈子的情节。
2020年10月31日 于春城
文字: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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