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被亲妈逼到抑郁的,一个高中生的真实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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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在抑郁这件事上,你并不孤独》
正在念高二的彤彤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几度自残自杀,被迫休学。
做班主任的母亲性格好强,离婚后,反复将对丈夫的怨恨和“望女成凤”的急迫施加在女儿身上。
那些听起来令人极为不适的话,有时是暗讽挖苦式的揶揄,有时是“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式的教导。
总之,母亲习惯性的打击和否定,像钉子一样顽固地留存在彤彤成长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如今,彤彤仍在持续治疗,但她认为,即使身处最绝望的深渊,也要坚持仰望星空。
· 一、“你和你爸一个德行,都该死!”
01
在上初中前,我觉得我的未来是无限的。
我爸是卫星发射中心的技术人员,在结婚前便常年驻扎在戈壁滩。
我妈是本地一所重点高中的班主任,典型的金牛座,非常优秀的女强人。
凭借他们的好基因,我从来没偏过科,喜欢星辰大海,也喜欢外语和文学,成绩也相当不错。
可谁能想到呢,在我小学六年级那年,我爸和一个戈壁滩本地的女人好上了,父母离了婚,我归我妈。
我妈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失常的。
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弄伤,然后大声冲我吼。
有时我上画画的兴趣班,灵感来了想在画室多待会儿,打电话说晚些回家,她说我不回来她就去死。
02
虽然是教师,但我妈骂起我来,总能准确地用上所有恶毒的言语。
我想,也许是我的性格和长相都太像我爸了。
有一次,她开车带我去外婆家,遇上大堵车,她想快一点,就一个劲地往堵车队伍里挤。
我害怕,就小声地劝她说:“妈,你这样容易出事故…”
还没等我话说完,她就歇斯底里地嚷道: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你咋不去死呢?
你和你那个没良心的爸一个德行,都该死!”
好不容易到了外婆家,我妈又开始滔滔不绝地控诉我爸的“罪行”。
而我自然而然又被外婆和几个舅舅灌输了一堆“你爸就是个恶人”的思想。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看见一袋贴着特价标签的水果,就顺口问了外婆一句:“咦,那个超市又搞特价了啊?”
外婆撇撇嘴没说话,我妈却转过身说:“对啊,专门买给你这种便宜货吃的。”
那一瞬间,我好受伤。
03
上了初中后,学业负担变重了,我丝毫不敢懈怠,特别用功,每次考试都稳稳地排在前五名,但是我无论多么努力都追不上我同桌。
每到期末,我回家时,我妈第一句话就是:“你那个同桌考多少分?”
哪怕我同桌只比我高了几分,我妈都会立刻气得青筋凸起,然后大声骂我。
她希望我方方面面都是佼佼者,这样她在她的班级里、学生家长面前,脸上才有光。
如果我哪件事没做到最好,哪次考试没进入前几名,她就先吼我,然后开始哭,接着又在家里唉声叹气好几天,说我辜负了她的希望,说“你这样让妈妈在学生面前还有什么威信?”之类的话。
04
14岁时的一天傍晚,我吃完晚饭后赶紧开始写作业。
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碗和菜盘子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散落了一地。
我妈冲上来,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没站稳,摔在地上,手和膝盖都让碎瓷片弄伤了。
那天晚上,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妈走进卧室给我擦碘酒,贴创可贴。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我妈给我买了一小块甜腻的奶油蛋糕,说:
“昨天是妈妈不对,可你也有错啊,这么毛手毛脚的,家里有多少东西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我是父母缺点的集合,我甚至想这是不是命运,会不会一辈子都这样累?”
那是我第一次在日记里这样质疑自己。
· 二 、 我果然厉害,连抑郁症测试都能拿高分
05
我妈年轻时有个梦想,就是考上清华北大这样的名校。
好像在那个年代的人眼里,好学校就只有这两所。
结果她没考上。
家里就说去当个老师吧,于是我妈很不情愿地上了一个师范类学校。
当初和我爸结婚,我妈也坚信,聪明的基因强强联合,孩子一定能上名校。
从我记事起,家里客厅的墙上就贴了一幅硕大的中国地图。
地图上,北京被用红色标了出来。
我妈说,清华北大二选一,那是她为我规划好的未来。
和我爸离婚后,她每次都说我是她唯一的希望。
临近中考时,我妈反复说:“你必须考到我的学校来,这是省重点,相当于你一只脚已经踏上去清华北大的路了,知道吗?”
06
几次模拟考,我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没发挥好,我妈就再次威胁我,说我学不好的话她就不活了。
我明白,好好学习,出人头地,是我唯一的使命。
每天5点多,我就起床背单词。
白天课间,只要不去厕所,我都在做题。
我强迫自己必须去想和学习有关的事。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的状态差到生活无法自理。
别的同学都在外面撒欢玩,我却起床喝水吃饭都费劲,行尸走肉般在家躺了两个月。
07
所幸,如我妈所愿,我考进了她所在的那个高中。
但是,我对生活越来越不抱期待,以前感兴趣的许多事情,都无法让我兴奋。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抑郁了,无聊的时候,就在网上做各种各样的抑郁自评量表测试。
有一个测试说,250分以上为症状严重,我得了400多分。
那一刻,我竟有些得意,心想:我果然厉害,连抑郁症测试都能拿高分。
我开始没完没了地做噩梦,我妈歇斯底里的哭喊、我爸转身离开的背影以及卫生间被血溅红的墙壁反反复复出现在我的梦中,挥之不去,有时甚至感到呼吸骤停。
08
因为精神状态越来越糟,有时我嫌我妈烦,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听音乐或者画画,钥匙也被我藏起来了。
每次我妈都站在门外把房门拍得震天响,使劲大喊。
后来,她不知怎么搞到了我房间的钥匙,把我的画全给撕了。
放学回家,面对屋子里一地被撕烂的画稿,我彻底崩溃了,我妈却还在一旁说:“都上高中了,别人都在为高考准备,你还有心思画画?”
那之后,我开始用极端的方式发泄:经常用美工刀在手臂上划“十”字,买不到酒就去厨房喝料酒,还试图离家出走…能想到的闹腾方式都用遍了。
有一回离家出走,我妈和几个舅舅在绕城公路上找到了我,不出我所料,见面第一句就是:“你这孩子,说都不能说了吗?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09
还有一回放学,我鬼使神差地来到教学楼的楼顶,有一瞬间真想就这么跳下去,那样就什么烦恼都终结了。
没想到,被几个偷偷来楼顶吸烟的同学发现,把我送到了年级组。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能谎称是去楼顶吹风透透气。
这时,我妈也赶到了,又开始长篇大论地控诉,指出我生活里大大小小的问题,说她为我牺牲了那么多,我怎么还不知足…
“你就是个讨债鬼!”在我妈说出这句话时,我隐约觉得自己心里有根弦早已不堪重负,在这一瞬间突然断了。
呵,母爱这个东西,老天就没想给我。
我看着周围的人,沉默了差不多一分钟后,很冷静地说:“妈,因为我爸抛弃了你,你就这么恨我?”
我妈随之而来的歇斯底里,我已经听不清了,当时我的大脑活动几乎停止,只觉得非常疲惫,是那种怎么休息都缓不过来的精神上的无力感。
· 三 、 死了比这样活着更舒坦,不是吗?
10
在那次那么多老师和同学的围观后,我精神失控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我身上长期带着美工刀,随时随地都想自残;
我在班级里会突然大叫,或者大哭;
我一失控就拔自己的头发和眉毛,有时拔得满头渗血;
在画室画画,我总画一些晦涩血腥的东西,美术老师几次想劝退我;
同学说我是变态,他们觉得我会杀了他们…我成了整个学校的异类。
年级组长私下告诉我妈:“你女儿手臂上有很多自残的伤疤,你要不要带她去医院看看?现在的小孩,骂不得打不得,心理脆弱得很啊。”
我妈好面子,想堵住流言蜚语,十分不情愿地带我去了医院。
我们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心理科的办公室。
11
我妈嘀咕着:“怎么搞得这么偏?好难找啊。”
医生笑笑说:“为什么我的办公室在最角落里?因为大部分人依旧以有心理疾病为耻,永远不去正视,所以很多人只能偷偷来看病,生怕撞见熟人。”
我妈听完,尴尬地干笑两声,和我一起坐在走廊里等待。
没过多久,从诊室里走出来一个小孩,看着也就初一初二的样子。
医生说:“这孩子学习真的挺用功的。”
然后,她母亲紧接着说了句:“都是假用功,做样子给大人看的。”
言语里那股子说反话、鄙夷嘲讽的味道,我真的太熟悉了。
医生急得跳脚:“哎呀,您怎么又说了?…”
无奈,真的就是无奈。
无论怎么叮嘱,这些当父母的还是忍不住用这种讥讽的语气和孩子交流。
医生们辛辛苦苦,像打补丁一样把孩子的心理问题解决了,家长来一句话,前功尽弃。
12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来看心理科的,竟然大部分都是年龄很小的孩子,有的还穿着校服。
我对面坐着的是个小姐姐,产后抑郁。
她拿着药看着诊断书,手一直在抖。
她身边坐着一个差不多也是十三四岁的女生,神情呆滞。
因为未成年,医生必须联系她的家长。
女生怕挨骂,不知道怎么办,那个小姐姐就说:“要不我冒充你表姐吧,就说咱们一块儿来的。”
即使自己已经那么痛苦了,还在为别人着想,那个场景,看得我太难受了。
成年人的世界很难,可现在的小朋友们也有着他们过不去的坎…
就算是已经确诊抑郁症,医生都站在孩子病床前了,这些家长还是热衷于在陌生人面前,无所不用其极地贬低打压孩子,把他们说得一无是处。
即使是孩子真的在努力学习,家长也能扭曲成他们是在假装看书、假装用功。
相信自己的孩子有那么难吗?
承认孩子优秀有那么难吗?
孩子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要被这样看待?
明明是自己生的,却好像是仇人一样,永远在用最恶毒刻薄的话摧毁他们,然后又反问:“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不听话?”
终于轮到我进诊室了。
最终,写着“重度抑郁症且有严重自杀自残倾向”的诊断书交到了我妈妈手上。
我妈盯着我,还是不敢相信,问我:“你爸这样对我们,我都没想去死,你还要去死,你是不是整天瞎琢磨想太多了?”
青少年抑郁症的病因里,类似的家长永远不会缺席,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们本人不知道。
孩子为什么会得抑郁症?为什么想死?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家长啊!
· 四 、 我希望把爱当作礼物送出去
13
确诊抑郁症后,我妈倒是紧张起来,把家里的剪刀锐器都收了起来。
因为有严重的自残行为,医生建议我妈让我请假或者休学,连我外婆他们都特意上门来看我。
那一天,我外婆、我妈和几个姨母坐着围成一圈,劝我:“彤彤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妈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一心想让你出人头地,你现在这样怎么对得起她呀?”
“你可别再干傻事了,这传出去,街坊邻居都知道了,说那谁家的孩子有精神病,多不好听啊。”
我妈接了话:“给你办休学的时候,我脸都丢光了,自己是教职工,自己的孩子还抑郁休学了…”
14
我想起小的时候,我妈就问过我:“我和你爸要是离婚了,你跟谁过?”
我难以回答,只好默不作声。
我妈又说:“你爸找了别的女人,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得给我妈争口气,让你爸和那个贱女人看看。”
每当这些抑制不住的绝望情绪爆发时,我都觉得眼前昏天黑地,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好像站在沼泽中央,随时都要沉下去,害怕、痛苦得发抖,却没人可讲。
之后,我妈也开始和我交流,鼓励我的次数比过去十几年都多,不知是在补偿,还是在努力做个温柔的家长。
然而每次聊几句,都以她或者我的哭泣与歇斯底里告终。
就像两个同时掉进水里的人,想救对方,却无可避免地也在拖累对方。
我终于意识到,溺水的人要自救,只能摆脱同样在水中挣扎的那个同伴。
我重新开始画画,素描、水粉、水墨,需要静下心来一笔一笔去完成的,我都愿意尝试。
15
还记得每次都比我考得好的初中同桌吗?
她主动联系上了我,每次我去看医生她都陪着我。
有一次,我们过马路时,她紧紧拉住我的手,我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但还是没有从她手中抽出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分数什么的,都是家长之间的攀比,不是我和你之间的。”
我心里一阵暖流流过。
我参加了一个线上“抑郁症陪伴者计划”,和病友们交流一些关于抑郁症的问题,包括日常用药啊,线上陪伴啊,鼓励打气啊,等等。
总之,我就像找到了一个大本营,和大家一起抱团取暖,相互治愈。
16
漫长的服药和治疗过程持续了一年半。
熬过最开始的恶心、头痛、手抖、心悸的药物反应后,我已经克服药物的副作用,能够安心入睡,极少做噩梦,生活也慢慢趋于正常。
以前,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配,不配上好学校,不配有好的生活,不配有偶像,连换个好看的手机壁纸都不配。
现在,我开始理解我妈妈。
或许,她也不知道怎样做一个完美的母亲,她不知道怎么提供包容的、自由的、无条件的爱。
她以为的爱,被我爸辜负了,她也很可怜。
我不再执着于要考名校,成为人中龙凤。
我想,也许我会做医生,做律师,或者创立一个自己的工作室。
我以后的人生会有更多探索的可能。
我希望自己不要成为一个像我妈妈这样的人。
我希望我有能力给予别人无条件的爱,把我的爱当作礼物那样送出去,让对方快乐,就像我初中同桌在过马路的时候,紧紧拉住我的手。
小蜗有话说:
彤彤的自述读到最后,小蜗真是热泪盈眶。
独自熬过沉沉暗夜,稍微看到黎明天光,就想把这份光亮分享给别人。
这是怎样一个坚强、温暖又善良的小孩啊!真的令人钦佩!
所以,请大家一定不要歧视抑郁症患者,他们柔软的灵魂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我们根本想象不到。
而且,这个社会里有多少不称职、不懂爱的父母,又有多少受此折磨的小孩呢?
蜗相信大家都多有耳闻,甚至亲眼目睹。
我们该怎么关心、帮助他们?欢迎在评论区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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