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挨打的前因后果
文/归途如虹
贾宝玉挨打是《红楼梦》里具有分水岭意义的重大事件,这件事是贾府内部诸多矛盾集中爆发的结果。这件事的影响是很大的,不亚于抄检大观园。
其实,贾府里的棍棒教育也不是存在一天两天了。按照赖嬷嬷的说法,贾府里的老爷少爷都是挨过打的。
棍棒教育不是一种值得提倡的教育方式。这种教育方式过于简单粗暴,也不利于儿孙的健康成长。儒家也并不倡导这种教育方式。儒家倡导的是循循善诱,是因势利导,是润物细无声式的教育,是言传身教。而棍棒教育则会伤害骨肉亲情。
贾政对贾宝玉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贾宝玉抓周的时候,抓了一些脂粉钗环,贾政看到后就大为不满,觉得这个孩子将来是一个酒色之徒。结果,贾宝玉不仅不愿意走仕途经济道路,不愿意见那些官场中人,还整日在闺阁当中厮混。贾政觉得,贾宝玉之所以如此不争气,就是因为被温柔乡所迷惑。他对贾宝玉是爱之深责之切,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贾政是很焦虑的,他知道家族逐渐在走下坡路的事实。他知道必须把儿子培养为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家族才有未来。可是,贾宝玉偏偏不务正业,只想做一个富贵闲人。这让贾政感到很着急,他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去教育贾宝玉。除了辱骂和责打之外,他别无他法。在贾宝玉的教育问题上,他很无奈。
其实,贾政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儿子做好榜样。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谦谦君子,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是一个造福一方的贤臣,贾宝玉说不定不会如此厌恶官场。可是贾政却是一个庸庸碌碌,迂腐无能的人。他在官场毫无作为,他甚至还和贾宝玉心中的国贼禄蠹贾雨村来往密切。贾雨村偏偏还每次都指名道姓要见贾宝玉。贾宝玉十分厌恶贾雨村的为人,可每次还要见他。他听到史湘云劝他见一见为官做宰的人,谈一谈仕途经济学问的时候,就很严肃地让史湘云离开。可见,贾宝玉的性格中有宁折不弯,决不妥协的一面。
偏偏这一次见贾雨村之后,贾宝玉得知了金钏的死讯。他知道,金钏的死自己有责任,因此觉得很愧疚,很难过。贾政本来就觉得他在贾雨村面前没有任何潇洒慷慨的谈吐,后来又听信了贾环的谗言,误以为贾宝玉奸污金钏不遂,把他打了一顿,才导致金钏跳井,他自然会对贾宝玉感到十分失望,并且相当愤怒。
结果,忠顺王府的人又到贾府来索要戏子蒋玉涵。蒋玉涵是忠顺王十分钟爱的一个戏子。忠顺王和北静王又都喜欢这个戏子。在北静王和贾宝玉的帮助下,蒋玉涵逃离了忠顺王府,并且在紫檀堡有了自己的房舍。忠顺王派自己的心腹长史官去贾府询问蒋玉涵的下落。这个长史官很会说话,他的话表面上很客气,却是绵里藏针。在忠顺王府的长史官面前,贾政显得非常恭顺且谦卑,甚至表现出了一种奴颜媚骨。他在忠顺王府的人面前的表现,可以让我们想象出他在官场是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其实,对于忠顺王而言,蒋玉涵未必多重要。毕竟,他只是一个戏子。只是忠顺王面前的一个玩物而已。可是,忠顺王却要利用这件事来为难贾府。原因是贾府和北静王关系密切,贾宝玉更是和北静王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忠顺王和北静王之间有权力之争。北静王还送给了蒋玉涵汗巾子。这条汗巾子是进贡之物,十分珍贵。蒋玉涵把汗巾子送给了贾宝玉。这样一来,贾宝玉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忠顺王。对于贾政而言,贾宝玉把祸闯大了。得罪了政敌,引火烧身。贾政觉得自己必须教训贾宝玉一顿。
让人寒心的地方在于,贾政并不是担心贾宝玉自己被忠顺王府的人伤害,而是担心贾宝玉连累自己。在他眼里,自己的政治前途比贾宝玉更重要。他对贾宝玉的爱,是带有功利色彩的,已经不是纯粹的爱了。
现在我们来看看贾宝玉挨打的原因。和贾雨村见面的时候表现不佳,得罪了忠顺王府的人,被冤枉奸淫母婢未遂。这三条原因在贾政看来都挺严重。尤其是奸淫母婢未遂。“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贾宝玉如果真的做了奸淫母婢的事情,那么就是一个既不孝顺,也无德行的人,贾政会因为一时生气而打他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这件事是赵姨娘和贾环想要陷害贾宝玉。贾环是听赵姨娘胡说的,他看到金钏自尽后就趁机在父亲贾政面前进谗言。贾政没有经过任何调查就气得面如金纸,可见,他真的是一个教子无方,且容易冲动的人。他都不知道贾环嫉妒贾宝玉不是一天两天了,居然如此偏听偏信,可见他的无能。
贾政要痛打贾宝玉,这在那些门客看来是大事。他们告诉了贾母和王夫人。王夫人赶紧到贾政面前求情。王夫人是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贾政才稍微心软了一点。贾政和王夫人谈不上夫妻情深,贾政觉得王夫人过于溺爱儿子。他看不惯王夫人的教育方式,觉得慈母多败儿。他要亲自出马,教训儿子。
贾母的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贾母有威严,口才也很不错。她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这句话很厉害,贾母是在警告贾政。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贾宝玉是我的命根子,你打贾宝玉就相当于打我。贾母还这样对贾政说:“你也不必和我使性子赌气的。你的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我猜着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赶早离了你,大家干净!”这段话是直接指责贾政不孝。对于贾政这种一心希望做到忠孝两全的人来说,贾母的指责是切中要害的。贾母这样做,可谓一石二鸟。不仅显示了自己作为老太太的权威,维护了自己在这个家族的地位和尊严,还有效地保护了贾宝玉。贾母的智慧就在于她很善于运用自己的威严保护她希望保护的人,贾宝玉是这样,鸳鸯也是这样。
袭人看到贾宝玉挨打,十分心疼。但是她不光是心疼,还有担忧。她担心贾宝玉的名声体面受损。于是,她向王夫人进言,建议王夫人让贾宝玉搬出大观园。她之前听到了贾宝玉对林黛玉的表白,很担心他们之间闹出丑事。现在,贾宝玉挨打了,王夫人正在焦虑之中。袭人觉得,这是一个向王夫人提建议的好机会。王夫人很欣赏袭人的这个建议,让袭人得到了准姨娘的身份。
林黛玉更加心疼贾宝玉。她为此哭得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她劝贾宝玉说:“你从此可都改了罢。”林黛玉不是要贾宝玉改变自己的性格,而是希望贾宝玉在讲义气的同时也为自己考虑一下,不要总是为了朋友而让自己吃亏。结果,贾宝玉就对林黛玉说:“你放心,别说这样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这样的肺腑之言贾宝玉也只会对林黛玉说。之后,贾宝玉让晴雯去潇湘馆送半新不旧的手帕。林黛玉看后,百感交集,在上面写下情诗。她知道,这是贾宝玉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她确信自己是贾宝玉的红颜知己,是贾宝玉心中的唯一。
贾政打了贾宝玉,贾宝玉并不生气。他只是因为薛宝钗等人对自己的关心而十分感动。对于贾宝玉来说,人间真情才是最重要的。对于贾宝玉这种至情至性的人来说。功名利禄只是过眼云烟,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温暖才是真正宝贵的。
贾政这次痛打贾宝玉是失败的,他没有让贾宝玉洗心革面。他得罪了母亲,伤了王夫人的心。贾宝玉在挨打之后,不仅没有改过,反而越发叛逆,不仅在贾母的纵容下不再见那些官场中人,甚至把除了《四书》之外的书都烧了。可见,贾政的棍棒教育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次情绪发泄,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贾政看到这样的结果,不知道是否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