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大爷五天赶四集
李连义,笔名:若愚先生、颖之、杨柳,1967年7月生,山东莱芜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山东作协会员,山东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山东第十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中国农工民主党党员,莱芜市首届十佳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无官员后台,无富豪父母,无本科学历,无豪华别墅,无不劳而获,靠自己打拼,靠辛勤劳动,靠刻苦学习,靠朋友关怀,为实现价值,为自我梦想,为徒有虚名,不阴奉阳违,不优柔寡断,厌烦阿谀奉承,常在工作中遭受挫折而为人正直、不卑不亢的一个人。
秋仕大爷去世已经三年多了,但有关大爷的故事我还是记忆犹新,难以忘却。
大爷有哮喘的症候,一犯病就咳嗽,憋得慌,喘不上气来,这个病不好治,没有除根的良药。有时犯病大爷住院,特别心疼钱的大爷住不了几天就嚷着出院,家里人没有办法,只好依他。2013年5月份,大爷的哮喘病又犯了,这次住进了医院,可是已病入膏肓,医生没能挽救大爷的生命,大爷还是撒手人寰。因为我要参加农工党市委组织的到南京学习,没有参加大爷的丧葬活动。只是以后听说,大爷临去世的时候给大娘留下上万元钱,也有的说留下了五六万元,实际具体数字是多少,只有大娘一个人知道。
大爷生育了五个孩子,三男两女,二姐因为患病前几年去世了,余下的四个孩子中,最孝敬老人,最会处事的就是三弟晓军了。虽然年轻的时候晓军没少让大爷大娘操心,因为冲动这个魔鬼错落乱了神经的人曾两次犯事坐牢。但回到家里以后,依靠自己的打拼硬是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在钢城买了房子,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生了一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儿子。过去被视为不争气的晓军如今变得让人刮目相看。人的变化就是这么神奇。
三弟晓军初中毕业以后,没事干就在街上闲逛,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孩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几个在一起喝酒喝多了,一次晓军借着酒气难为一位拖拉机手,抢了他十几块钱,这个拖拉机手到派出所报案,三弟晓军就被抓了起来。出事以后,大爷异常的沉静,对家里人说,晓军既然出了事,着急也没有用,让公家给管吧。晓军在监牢里吃了一年窝头和咸菜后回来,陡然成了街痞心目中的英雄,前呼后拥,对他奉承巴结,让晓军开始不知道姓啥,飘飘然,结果时间不久重蹈覆辙,再次进了监狱。这次大爷哭了,哭得非常伤心,埋怨自己没有教育好孩子。几次到泰安探监,大爷总是千嘱咐万嘱咐晓军,一定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有时会在给晓军买的暖水瓶里偷偷放进去几根晓军爱吃的火腿肠。晓军第二次出来后,大爷在村南边的山岭薄地上给他办了一个养鸡场,两年下来,起早贪黑,没挣钱也没赔本。晓军以后不顾亲戚朋友的劝阻去了钢城区,先是给人家看仓库,再是开茶馆,以后又开过物流公司,买了房子,娶妻生子,现在给一家大型水泥企业供应石子,买卖做的水生风起,算是有本事的人。
大爷早年丧父,大爷的父亲29岁的时候逃荒误踩日本鬼子的炸弹而身亡,大叔和母亲,两个妹妹相依为命,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早早下学后就在村里从事劳动,是村里公认的种田能手,特别是种植生姜,是村里数得着的好把式。那时候家里人口多,靠挣工分难以养家糊口,大爷就从事一些帮助村民的劳务,村民盖房打坯,参加公社组织的会战,有时也上山打石头,开垦一些荒地种上蔬菜到集上卖,反正没有见到他有空闲的时候。家里盖房子,所需要的河沙都是大爷从村北五华里外的汶河里推来的,一大早起床推起独轮车来到大汶河,把沙装满,然后扭断脚筋的往家赶,一天六趟,硬是在一个冬天,把盖五间房需要的沙子全部备齐;盖房的石头也是大爷在村南的青石岭的石窝里打的,早出晚归,自己带着饭食,在石窝里放炮劈石搬运,然后用独轮车推到家中。还有部分红砖也是找人从砖厂用独轮车推来的,不用支工钱,就是管两顿饭。因为土坯也是自己打的,能省的省,大爷在村里盖起了成本最低的五间房子,然后给大哥娶了媳妇。
大爷年过六十以后,按起来应该好好歇息一下,享享清福,可能是一个农民的习惯使然,他又蹬起三轮车做起了买卖,先是干了段时间的废品收购,那个时候收购废品,不知道那些是赃物,收来是不是合法,难免有公安人员找上门来落实赃物,村里人见了就会杂七夹八的胡言乱语。当时几个孩子正是找媳妇的时候,为避免流言蜚语的发生,大爷很快停止了收废品业务。在经过详细的市场考察后,大爷开始经营塑料制品,主要是脸盆,痰盂,水桶,洗衣盆什么的。大娘是大爷的助手,跟在后头,帮助大爷打点,给大爷看摊子,收款找零等。大娘看摊子的时候,大爷会在集上到处转转,了解行情,看看塑料商品的市场,以确定下一集给群众带来什么物美价廉的商品来。我们这里农村,基本都是五天一集,大爷除了风吹雨打,基本是五天赶四集,拿出其中一天到城里进货。今天高庄集,明天鲁家集,第三天汶南集,第四天任家洼集,第五天到城里的批发市场批发商品,把所需要的货物备齐以后,大爷会到城里集市的豆腐摊子上要一块豆腐,一碟辣椒或韭菜花酱,要上一茶碗当地生产的白酒,两个油酥火烧,吃喝个淋漓畅快。吃饱喝足以后,大爷带着购买的货物骑车回家,然后一件件的告诉大娘每件商品的零售价格。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有出来,公鸡还没有打鸣,大爷大娘骑着三轮车就说说笑笑往集市赶去了。听大娘说,有时大爷高兴了,也会唱几句戏曲,主要是莱芜梆子和吕剧,有时大爷也唱京剧,主要是《奇袭白虎团》和《智取威虎山》。如果哼哼几句听不清楚的,就是当下流行的歌曲。
在村庄附近的几个大集上,几乎没有不认识大爷的,因为大爷干买卖实在,童叟无欺,所以很多村民都乐意买大爷的商品,村民赶集累了,乐意坐在大爷的摊子边拉拉呱,聊聊天。熟悉的,还会在中午头的时候,买上半斤猪头肉或者一块豆腐,提上一瓶老白干,和大爷喝一盅。有滞销的或过时的商品,大爷会无偿送给村里的无依无靠的老年人使用。
直到大爷去世,他一直是五天赶四集。认识他的人对他说,年纪大了就不要再折腾了,钱什么时候赚完啊。大爷说,习惯了,要是停下来,还真的觉得浑身不得劲。于是继续和大娘骑着三轮车走过桥下河水清澈的汶南桥,走过两边山石嶙峋的吴家岭,走过坡草洼村南的一路上坡继续赶他的大集,或者赔本赚吆喝,或者和老朋友聊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重复着他五天赶四集的故事。
大爷一辈子与世无争,不管什么风吹浪打,他都是心平气和的过日子。过去,因为成分是地主,他被剥夺了上学的权力,回到村里,参加劳动,别人能干的他照样能干,而且比别人干得更好;改革开放初期,他从事废品收购,来路不明的东西他从来不收,哪怕价格再便宜。他没事的时候,喜欢把后代们叫在一起,给他们讲为人处世的道理,讲这个家族荣耀的过去。
直到大爷去世,我都不知道他有哮喘的病症,只知道他早起晚睡,为家操持,不知劳累,不知辛苦,活了一辈子,下力一辈子,操心一辈子,无悔一辈子。这就是五天赶四集的大爷。(2016年6月18日父亲节写于莱芜无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