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游·第二日·陆

文字丨陆然

图丨北堂文学舍

人间游·第二日·陆

众生之相，皆映于狐眼。

苏林航在高考结束后的聚会上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那天雨下的很大，遮住了他的视线，也遮住了对方的视线。苏林航在去学校的路上碰见了几个初中同学。他们不算什么亡命之徒，但花钱实在是如流水。本来他们和苏林航的关系就不太好（我记得他的初中级内分成了所谓的两大帮派，苏林航是其中一个的领头人，而这些持刀追苏林航抢钱的同学则隶属于另一个帮派），这下刚好生活费花光了，想前想后，往初中小学的同学录上翻，似乎也就是苏林航的家境比较好，况且向他要钱，这几位兄弟有自己的正经理由。他们先是在苏林航家门口埋伏，却被巡逻的保安大叔赶走了，于是只好藏在他上学的必经之路上。苏林航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上学，他一般将自行车放在学校后面，有时候骑回家，有时候多花二十分钟走路回去。那天的前一日，他放学后没有将自行车骑回去，而是让它在学校后面放着。苏林航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为的也不过是能够赶上第一节课。当那几个人在苏林航家的小区附近徘徊被保安发现的时候，苏林航早就离开了那里。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以为苏林航仍未出门，于是骑上各自的自行车，慢慢地往我们学校开去。在磅礴大雨落下来的那一刻，他们的眼睛及时捕捉到了不远处步行的苏林航。他们急忙加快速度围了上去。苏林航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转头一看，大雨遮住了他的目光，直到几人逼近下车，他才意识到了不对。

哥几个缺钱花，拿一千出来，就放你走。领头的说着，指挥其他几人包围了苏林航。

我身上没钱。苏林航说。你们找错人了，时机也选得不好。现在下雨了，而我要赶回去上学。

装什么好学生呢？领头的笑了，快拿钱出来，不然你今天就别想去学校。

这个时机选得再好不过了。你身边没有小弟，只有你孤身一人。你怎么打得过我们？另一个人说着，慢慢地绕到了苏林航的背后。

就是，快交钱。我们不信你身上一分钱都没带。

苏林航耸了耸肩。那就给你们看看吧。他解下背包。

不许动！领头的说，把书包丢过来。我们来检查。还有你的口袋，也得让我们来搜。

不行。苏林航淡淡地说，抓起书包朝身后的那人甩去。那人没想到苏林航突然发难，来不及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书包甩到他的头上。苏林航甩得很大力，将那人直接打倒在地。据他所说，书包里有不少硬物，若是击中人的身体，至少也是个暂时失去作战能力。我问他书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他笑了笑，说里面全是书。

将人击倒之后，本就漏洞百出的包围圈更是缺了个大口子，苏林航趁机拎起书包朝缺口处全力跑去。领头人反应最快，从衣服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刀，朝苏林航追去。

要我说，你们那次雨中追逐战，以后要是能搬上大银幕，那一定很刺激。我对苏林航说。

我当时逃跑的时候，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也冒出了这个想法。苏林航靠在椅子上，轻描淡写地说，仿佛那一刀从未从他的手臂上划过。

那你是怎么被划伤的？

被我击倒的那个人像疯狗一样爬过来拉住了我的脚。我被他们追上了。

领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还是心理变态，在苏林航被匍匐在地上的人绊住脚后，他两手持刀，疯了一样朝苏林航砍去。还好苏林航在最后一刻奋力挣脱了脚下的束缚，尽可能地后退了一部。他抬起手臂挡了对面即将要划向脸上的一刀，长长的伤口在他手臂上显现。苏林航惨叫一声，用另一只手尽力捂住伤口。见到了血后，围攻的人似乎清醒了许多，他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了几句，转身骑上单车离开了。苏林航一个人在雨中目送着他们的离开。他等雨水冲尽了手臂上的血后，继续慢慢地往学校方向走。在行进的过程中，血水仍然不断地流出来，但很快又被磅礴大雨给洗刷掉了。后来他的手臂麻木了，便不再去管。他开始全速奔跑，越跑越快，就这么一路冲到了学校。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谁？那几个抢我钱的吗？他们被抓了，送进了拘留所。我报的警。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后来他们当然没有再找我麻烦。因为从那天过后，我每天都会骑自行车上学。我的车被偷了两三次，不过没关系，换一辆就行了。

伤口后来怎么样了？我记得你好像有那么两三天没来上学。

放心，没得破伤风。苏林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要毕业了。我说。

是啊。苏林航环视着房间里的同学们。要毕业了。他们三三两两地合照，以此来纪念过去的三年。听起来有点奇怪。他们似乎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这一次的聚会上，将所有青春的付出都当做是这一次聚会的回报。不过，谁又能够判断他们的对错呢？只能是他们自己。我们是无权下定论的。

你会因此而感到悲伤吗？我问苏林航。

悲伤？他思考了一会儿。也许有点吧。不过这样的场景似乎不值得我去悲伤。

我们去找老师吧。我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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