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大山深处留守者和特岗者的生活
后溪学校是湄江中心学校的一个教学点,属于涟源西北山区的村校,位于涟源市湄江镇后溪村,地理位置偏僻,学校以前算是大校,有悠久的办学历史,在原四古乡还办过初中班,现在因为村级经济落后,大部分家庭都外出打工,就读学生很少,规模也越来越少,由于师资力量薄弱以及教学资源紧缺,只能采取跨年招生的办法,即今年招2、4、6年级,明年招1、3、5年级。现在学校不算幼儿园的话有3个年级3个班,2年级,4年级和6年级,总人数30人,这些学生几乎全部都是留守儿童,其中特困生7名。学校共有老师4名,其中1名有编制,其余3名是2017年新招的老师(两名为特岗老师),均没有正式编制。
在楠姐(化名)引荐下,我和后溪学校的张老师取得了联系,张老师是2017年下学期才来后溪学校任教的,到今年还不到一年,属于该校两名特岗教师中的一名,张老师是一个热心而诚恳的人,在得知我的意图后,他详细地向我介绍了学校的情况。
我首先还是问起了学校的教学困难,因为这是影响教学质量的头等大事,得知教师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教学工具极其匮乏,不能使用多媒体教学,很多情况下对一些抽象性的概念,只能是老师口头描述,学生自己想象,还不能提供课堂课外练习等。而学生的困难也比较多,没有参考资料和课外书,没有娱乐玩耍的场所和玩具。
我想这应该是山区学校的普遍现象,在城市学校的学生享受高科技的教学设备和最先进的教学方式时,山区学校的学生还是在最原始的粉笔黑板教鞭下接受知识的洗礼,这显而易见就是一种起跑线上有形的差距。
我最关心的另一个问题就是特岗教师的待遇,在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下,物质的作用越来越举足轻重,而这些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所享受的物质条件也会直接影响他们的精神输出。张老师表示,他面前到手的工资是2000多一点,据说还没有扣五险一金,而困扰他们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工资发放不及时,不能按月发。拿他自己来说,他是2017年9月上岗的,一直到12月才第一次领工资,2018年2月第二次领工资,这种情况下就会经常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
“床头金尽壮士无颜”是一句古语,每个人都有可能面对生活中这样那样的难处,我不知那些辛辛苦苦的先生们在“床头金尽”后会是一种什么窘迫情形,更不知当地的财政部门有没有真正设身处地为人想一想,能不能服务意识更强一点,履好职尽好责。
我还想问问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学校表现的差别,张老师告诉我,因为几乎所有学生都是留守儿童,所以对留守与非留守儿童之间无法做出准确的对比。 因此,这个问题我等于没问。他告诉我老师和留守儿童家长间的联系主要是通过电话和微信,老师也会去学生家做家访,每个学期至少去一次,主要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以及学生在家的表现,大部分学生都是爷爷奶奶看管,而老人们大都忙着家务,经常见不上面,能见上面的交流也不是太通畅,要么说“老师,我们都不懂”,要么说“他们父母在外面,只能靠你管了”。爷爷奶奶的主要任务就是每天给他们饭吃、洗洗衣服,要求就是不惹事就行,所以这些留守儿童一般不怕爷爷奶奶,只怕爸爸妈妈。
张老师对我说起了两个关于留守儿童的故事,这其实不应该叫故事。有一对兄妹,他俩都在后溪学校读书,父母很年轻就结婚生了他们,后来就一直在外打工,先是由奶奶带,奶奶去世后交给外婆带,外婆不久后也去世了,最后只能由80多的太奶奶抚养。两个孩子都特别乖巧懂事,成绩也很好,老师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上完小学上初中,再上高中,没想到今年刚开学他们的父母就离异了,两个孩子分开了,哥哥留在后溪,妹妹被妈妈带走了。最近看到哥哥都不是很开心,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甚至都不愿意见他妹妹的班主任老师,每天回家都形单影只。父母离异,骨肉分离对幼小的他来说是一个沉重的包袱。
另外一个学生,由年事已高的奶奶抚养,老师家访时很难与奶奶沟通。该生在校表现较差,只穿带链子的衣服,但又不拉拉链,只要带有“m”、“母”、“妈”等词都不愿读,不愿写,人际关系也不好。他的行为习惯都非常怪异,不睡床只睡沙发甚至是桌下。后来通过家访了解到他非常恨他的妈妈,他妈妈是外地的,受不了这边的偏僻贫穷,抛弃他们走了。加之他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很少跟他聊天,一直缺失父爱母爱,造成了他性格怪异。现在他父亲也不愿管他了,导致他成绩越来越差。
这样的故事还很多很多。后来我问张老师会不会在后溪长干,张老师告诉我说这个问题的影响因素很多,所以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是的,人生无常,谁都很难回答好一个若干年后的问题。我隐隐觉察出张老师是一个大孝子,因为我问他学校离家有多远,多长时间回家一次时,他告诉我从家到学校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最大的麻烦是转车后上山就只能坐摩托车,他很想一个星期回家一趟,因为要陪母亲去看病。听到这些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无意中触及到了人家生活的难处,却只能无能为力。我坚信的是一个孝心满满的儿女,肯定是一个称职的好老师。
留守儿童是可爱的,更是可怜的,他们是祖国的花朵,也是一个家庭的未来,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也是这个时代的伤疤,如何抚慰和善待这道伤疤是每一个稍有良知的人应该思考的问题,我们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是默默关注?还是悄然走开?···
而这些特岗教师呢,他们都需要在当地服务三年,三年之后新的选择重新摆在他们面前,或转身,或留下,或离开···许多年后,这一段特殊经历于他们漫漫人生将会是一个什么定位,是翻山越岭居穷乡僻野的历练?还是物质匮乏遇捉襟见肘的困境?是传道受业解惑的自信心?还是桃李满天下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