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大爷

超市大爷

这些年一直有个习惯，特别热衷于跟住处周围的各类人聊天。说起来也不是因为什么外向、自来熟、爱聊天什么的。而是有个执念，觉得这是深入到生活中去的一个挺好的办法。

记得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去听讲座，讲座的老师说你要是想学好哲学就该有一点实学的基础。我很相信这句话，先是考了法学方向，又做了八年这个方向的工作。其实开始做实务后，我就发现单纯的只是知道一点法律的法律工作者，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法律工作者。

不是有位美国的大法官说嘛：只懂得法律的法官，可能是最坏的法官。法律毕竟是社会关系中的一种，要放在整个的社会关系系统中去理解。所以就开始学社会学和人类学的东西，只是自学而已，属于野狐禅，游击队员，跟正规军没办法比。但聊天、观察还有不放过任何一个查档案、听闲嗑机会的习惯就这么养成了。

在我的小毛坯所属的小区门口有一个小超市，是老两口开的。记得从前，店面如果很小的话，都不叫超市，而是叫商店。去哈尔滨念书的时候知道，还可以叫仓买。不过现在都讲究个名头响亮，大大小小的都是超市。

因为住处条件有限，加上刚入职的时候加了不少的班，回家的时候，人家小餐馆早就关店回家了。我去小超市的时候就很多。隔三差五的要去“进货”。一来二去，跟超市的大爷就熟了起来。

店里的收银台很大，上面还铺了一层软塑料的厚膜，有点像小餐馆的桌面。大爷倒是也没辜负了这个桌面，每次去都见到大爷在喝酒。有时候是泡椒凤爪，有时候是花生米。

超市大爷给我讲了很多本地的事儿，比如开发区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哪些楼和小区是先有的，哪些小区是后有的，哪里曾经是坟地，哪里曾经是荒地，哪里曾经是大壕沟什么的。最有意思的是大爷给讲了很多资深流氓黑社会的“光辉事迹”。很多在后来扫黑除恶的时候被证实了。这让我对大爷佩服不已。

大爷这么喝酒从常识说就是对身体不好的，我劝过他几次，他不以为然。有次，又是加班到九点多，去小超市买点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饭，是大妈坐在那里结账。问起大爷，说是血栓了，家里孩子带着去外地住院了。听大妈话里话外，大爷的情况并不严重。

果然，不到两个月大爷就回来了。可能是惊险的劲儿过去了吧，大爷没过多久就又在桌子上摆开了阵势，吃的喝的恢复了老样子。

可能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即便是知道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也还是会去做那个不对或者不应该。据说因心脑血管问题出事儿的人，有很大的比例是在七八年前就已经被医生要求改变生活习惯，调整饮食习惯，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病情。结果真正调整了的改变了的，确实极少数。

从小毛坯出租房搬出来后，去小超市的时候就少了。有个周末，忽然想去看看大爷，就打出租车去了小超市。大爷不在，是大妈在。大妈说又血栓了一次，语气很沉重，情况不乐观。大妈说超市这边已经有点照顾不过来了，正在考虑兑出去。

又过了一阵子，下班早，想去问问情况

小超市已经不在了，换成了一个口腔门诊，正在叮叮当当的装修，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一个小超市在这里出现过那样。

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聊了这么久，在大爷嘴里听到那么多名字，我都还不知道大爷叫什么，他也不知道我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