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小筑《等待秋天》
我已经做好了走入秋天的准备,走入飒飒的秋寒,走入瑟瑟的萧索,走入天地骤然而至的变易,走入夏季转身离去的决绝。可是,秋天还没有来。没有哪个季节像秋天那样让人真切地感受时光的流逝,让人感受到一切美好事物的不可挽回,我并不期盼秋天。只是,当它该来却没有来的时候,我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当你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参加一场战斗,到了战场惊愕地发现,根本没有战争,这时,你难道不会感到不知所以?时间已是九月上旬,立秋过后一个月了。往年的这个时候,早晚的天气已经很凉,草叶开始枯黄,次数不多的秋雨如杀伐决断之刑官,干脆利落地剥离了绚烂,留下萧索作为判决书。无所不在的清寒网一样地包裹着天地万物,疏而不漏,人在无处躲避的清寒之中,不觉中沉入“寥落兮若将远行”的落寞之中。而现在,连续十几天都是超过30°C的气温,自是不会“草木摇落而变衰”。院子里的花忘情地开着,毫无迟暮之态。立秋过后也下了三两场雨,雨后依然是温热的天气,颠覆者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古谚。草间的虫声比以往稠密了好多,树上的蝉声却并未消歇。我好几次到了郊野,去送别南归的雁阵,却始终不见它们在天空上挥毫运笔的风姿,看来它们还未作归计,此间尚有丰美的水草,不必急着赶赴衡阳了。往年的这个时候,时光和心情都顺理成章地走入初秋,走向中秋,直至晚秋,如同一道有了条件就自然推出结果的数学题;今年的这个时候,是一个意外,一个“可是”。是时光遗忘了季节,还是季节遗忘了时光?我还是感到秋天不动声色的痕迹。上个周末,我去住在乡下的朋友那去玩。他家有个很大的果园,走进果园,仿佛走进了了一个梦境,似乎时间的所有的愿望都在这里有了交待。累累的硕果挂在枝头,挂满了喜悦和丰盈。告辞时,朋友送了我两箱子装满了刚摘的水果,还送了我一些绿豆和荞麦面尝鲜,说是今年新的收成。我才意识到,有的作物已经收获,虽然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两旁的玉米高粱青枝绿叶,长得正好。下午,太阳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慌张,很快地滑到山的那边。到家时,天已经有些黑了。白昼确然比以前短多了。但是,那钻心透骨的秋寒、低沉压抑的秋云、瑟缩断续的雁唳,又在哪里呢?在流连忘返的夏天中,人居然有些慌神,总感觉老天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难道是因为我已然经过许多把握不住的事情?为什么我会在温暖的晴光中心神不宁?我的人生看起来没有缺憾,我的生活看起来丰富充实,我的脸上也常常带着乐观自信的表情,这一切不是虚幻,却也不是绝对的真实。想把事情处理得完美,却又对盘根破解的现实无能为力;想坚守真诚善良,却又不知不觉间陷入虚伪计较之中,疲惫感、不确定感随之而生,挤压着我,拷问着我。走在流逝的光阴之中,一切似乎都不可挽留,一切似乎又不可挽回。“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九百年前的那个女子面对柳色萌动万物勃发的风光,却感到凄风苦雨将至的痛楚。要经过多少的无奈、多少的挣扎、多少的失望,才会有这样萧索的感受?而我,虽然是没有经历过她那样从身体到内心完全的伤痛,却也不再轻易相信季节和红尘中的谎言。等待秋天,等待季节交接时不拖泥带水的告别;等待秋天,等待秋天的凛冽洗去夏天中沸腾的欲望和浮躁的喧嚣;等待秋天,等待时光剥去繁华的辽阔和清净。人原本就是自然的一个元素,和大自然息息相关。冬天里,人是内敛的;春天里,人是勃发的;夏天里,人是活跃的;秋天里,人应该是凝默的,也应该是了悟的。秋,还原了自然世态人情的本真面目。走在秋天中,我们会明白,不是生活欺骗了我们,是我们没有读懂生活。生活也许像一棵树,枝繁叶茂是它的生存状态,瘦削干枯也是它的存在状态,当它繁华落尽的时候,我们又有什么抱怨?有一句老话说,该来的总会来的。秋天中,循着事情发展的叶脉追上,发现今天的一切原是顺理成章,又有什么不适应呢?也许,明天的一场大雨,就会收走夏的溽暑;也许,写完了这篇文章,秋已悄然而至。那时,落木萧萧、寒蝉凄切中,我真的会是这样达观的感受吗——面对秋天中离我而去的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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