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什么银什么

平壤千里,画而井之,北人水旱,得命于天,广种薄收,经济脆弱。象天法地,天地有化育,任何方域都不会自成宇宙,而是互为人间。在贫瘠的大环境里,不乏相对富庶者,晋中有“金太谷,银祁县,平遥是些小买卖”之说,辽西有“金朝阳,银赤峰,拉不败的哈达,填不满的八沟”之谓,甘肃有“金武威,银张掖,铜山丹,铁高台”之排列。
就晋中的这句谚语,其指非出产,商业规模者也。票号钱庄谓之巨贾,引壶卖浆谓之游商,无意间也道出了实力、影响、地位的排序。山右积习,重利之念,甚于重名,一等事功,贸易一途。光绪三十年(1904)成立的山西省总商会,不设省城设太谷,日本东亚同文会出版的《山西省志》称榆次为太谷边上的一座城池。晋绅刘大鹏日记光绪二十一年(1895)十月二十一日载:“太谷为晋川第一富区也,大商大贾多荟萃于此间。城镇村庄也多富室,故风俗奢侈为诸邑最。”翌日又云:“太谷一邑,富甲于晋,为吾省银钱荟萃之区。今寓此,见夫街市之中,商旅往来,肩扛元宝,手握朱提(银的代称),如水之流,滔滔不断。”1926年12月,由山西省教育厅出版的《商业课本》(第三版)第一册第二十三课介绍太谷:“太谷是山西全省的第一个商区。在商业界的势力,可以左右全省金融,城内商号栉比,又多为批发庄,他的支庄,遍满于全国。山西中部的商业,首推祁、太、平、榆,但祁、平、榆三处,固然各有所长,如祁县的茶庄、平遥的票庄,尤其轰动一时。不过要总括起来,还不能与太谷等量齐观,他们的历史,也不能与太谷同日而语。”家家灯火,处处管弦,繁华程度,可见一斑。萧乾说“人有人格,国有国格,一座城市也该有它的市格”,商业城市的市格,无外性格调高,挥霍奢靡。
汉不属旗,蒙不归县,类似“拉不败的哈达,填不满的八沟”的话,乾隆年间的晋西也有,“驮不尽的碛口,填不满的吴城”,如今皆已衰败不堪。
消费主义,凸显商业特征,“衣食甚菲啬,薄糜盐齑,欣然一饱矣。惟娶妾、宿妓、争讼,则挥金如土”,谢肇淛《五杂俎》所说为徽州商人,却是商家的普遍做派。心中虽有成见,却心向往之,丰衣足食,天下太平,是不变的主题。“新安奢而山右俭”,现状跟不上内心欲望时,必然由俭而奢,齐人之福,贪色殒身,吸食烟土,破家殂命。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所谓商界博弈,便是民间所谓的赌。商场如赌场,商局如赌局,此间超越时代,时时皆生机,转瞬落伍潮流,处处是绝境。通透精明,有大需要时来,始能成大事业;洒脱利落,无大把握而去,终难得大机缘。既为赌,有赌赢之时,便有赌输之时,正如好运缠身,不可能长驻,恶运当头,也不可能永久。烈马青葱,无惧挑战,选择直面,莫大勇气,这才是赌徒该有的样子。一切都在创造之中,一切又在衰败之间,安逸后,循中蹈对,往往陷入精致的平庸,不出局也难。百年土地转三家,无限不循环,昔时的金什么银什么,如今早已不知转至何处。“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此话虽有说教意味,却也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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