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记忆】母亲的手擀面
母亲 母亲
多么想聆听您的教诲
多么想仔细端详您的笑脸
多么想再吃一碗您亲手做的手擀面
母亲有一双巧手,可以做出各种美食,尤其擅长面食。
一马平川的宁西平原,素有种麦的习俗。秋收过后,乡民们便忙不迭地给稻田翻土,而后天女散花般播撒麦籽。经过漫长冬季的等待,来年春天一场湿润如酥的春雨,让麦苗们开始兴奋起来,不知疲倦地疯长——拔节、㫰花、灌浆、结籽,入夏后便可收割了。
金灿灿的麦子晒干、入仓后,母亲便趁新鲜取出一些到村子里的碾米厂,磨成白净如霜的面粉,并也由此开启了我儿时面食季的炫丽序幕。那似乎还带着花香气息、清香可人的新鲜面粉,在母亲那双巧手的调制下,可以随性变幻成五花八门、名目繁多的面食:面条、面皮、麦饼、馒头、豆沙包、咸菜包、饺子、饼干、麻花、锅贴等。总之,麦子飘香的季节,便是我儿时最欢乐、幸福、难忘的时光。
不知为何,在这么多甚至让人眼花缭乱的面食中,我却独爱母亲做的手擀面。
现在想来,看母亲做手擀面便是一种美妙的视觉享受。且见母亲把面粉倒入大铁锅里,再从水缸里舀勺水,一手和面,一手倒水。面粉因水的亲合,还有在母亲那粗糙有力的双手揉合之下,慢慢地变成了面团儿。此时的面团儿还要放置面板上,像新娘子似的,盖上一层湿麻纱布,这就是所谓的醒面。醒面程序不能少,唯此做出的面条才能更加富有十足的韧性与筋道。而后,母亲把醒好的大面团摘成若干小面团,再依次把小面团用擀杖在面板上咕隆咕隆擀成一张张大而圆的面饼,并撒上一层面粉待用。
此时,充当火头军的我开始忙碌了:点燃麦秸杆,飞快塞进灶膛里。干燥的麦秸杆是上好的柴火,不用风箱的鼓吹,自个儿在灶膛里噼哩叭啦响着,火光映红了我的小脸膛,也很快把大铁锅烧热了。
母亲就势把早切成丁状的板油放入锅内,没多久白如玉脂的板油开始嗞嗞嗞地吟唱,最终熬出了一滩热猪油,上头浮着若干金灿灿、香喷喷的猪油渣。见此,母亲迅速捞出部分热猪油及猪油渣,并切一些葱花、用刀背拍几瓣大蒜,一起放小碗备用。
放了盐的热油锅再次热闹了起来,母亲趁势把切好的时令蔬菜推入锅中翻炒,再舀一些水,热闹的铁锅顿时安静了下来。趁此,母亲麻利地把面饼层层折叠起来,边折叠边撒些面粉,而后开动菜刀三下五除二切成长短不一的面条。这边切好了面条,那边已烧开了锅。于是,母亲把面条抖动撒入正闹腾着的锅内,并不停用筷子搅拌着。过不了多久,面条与蔬菜相互纠缠、翻腾,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整个厨房里开始弥漫着面条特有的纯香。
见证奇迹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且见母亲舀一勺面汤,划了一条优美的孤线,倒入那盛了猪油、猪油渣、葱花和大蒜瓣的小碗里,这就是一碗美味面条不可或缺的精华所在——浇汤。一股特殊的能够充分调动你所有味蕾神经的香味儿,瞬间被神奇地激发了出来。没多久,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被浇了浇汤的面条就摆在了桌上。我忍不住吞咽着不知何时涌出的口水,甚至管不了挂在嘴角的鼻涕,便开动碗筷,埋头苦干,呼噜呼噜,一眨眼的功夫,便是碗底朝天了。老实说,别看那时我人小,可以一口气消灭三大碗面条呢,吃得小肚皮滚圆、直打饱嗝。
在家,自然可以经常吃到母亲做的手擀面。而后,那些在外求学或工作的日子里,这样地道的手擀面便成了我朝思暮想的一种奢望。每次回家,我别无所求,只希望母亲能给我做一碗手擀面。知子莫如母。在我回家的日子里,母亲总会心照不宣地给我做一碗手擀面。那手擀面呀,能吃出我儿时的味道。
2007年,母亲不幸生了一场重病,为此远赴上海动了次大手术,身体也日见衰弱了,自然很少在家做手擀面。有时实在想吃的话,只好去市场买点来。可是,不知为何,那味儿却如同嚼蜡,根本吃不出手擀面特有的筋道来。
今年春节,久卧病榻的母亲终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还有那个她为之打拼了一辈子的家。
如果可以重来,
我希望能够亲自下一次厨,
烧几个她老人家喜欢吃的菜;
如果可以重来,
我希望带上她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如果可以重来,
我希望常回家看看,
陪她说说话聊聊天;
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
……
如果可以重来,我多么希望能为我那忙碌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做点什么。然子欲养而母不在,而今留给我的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与内疚。
春宵漫漫雨绵绵。有时我会做梦,梦见自己在吃手擀面,母亲用自家的麦子磨成的面粉亲手做的手擀面。母亲殷殷地看着我,不住地劝我慢点吃,正如我儿时的模样。
醒来,却已是泪湿枕巾矣。
母亲,
您在那边还好吗?
END
编辑:朴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