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生命哲学的智性反思
——读孙德宏的长篇散文《从1724出发》
文 | 周洪成
孙德宏写长篇散文《从1724出发》，靠的是挥洒“感觉”。
他的感觉犹如“井喷”，咆哮而出，纵横捭阖，有恃无恐。作品开头仅一句：“知识太多，生命太短，但我还是想向知识追问生命。”满眼皆是汹涌而来的“感觉”。接着，他又是感觉“在无数次迷茫、沮丧中，我渐渐发现：关于爱、关于生命、关于自豪、关于尊严、关于人之为人的那些东西，原本在过往的那些伟大的学人、思想者和艺术家们的生命故事中，早就悲喜交集、轰轰烈烈地上演了好多场了。”于是，他的犀利如刃的感觉便聚焦到了十八世纪的那段百年时光中，开始追寻那些非同寻常、跌宕起伏的生命传奇故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穿越历史迷雾朝读者走来——读2018年第三期《当代》刊发的孙德宏新作，享受的是他的感觉，他的那种特立独行、犀利如刃的艺术的、思想的“感觉”。
历史的场景轮回展现，时代的巨浪澎湃翻卷，作家以静制动，了明于心。作为一位满腹情怀的文人，作家真正做到了静观其变。先是与我们共同分享西方的康德，继而又是东方古国乾嘉学派旗帜的戴震，还有《四库全书》的总纂官纪晓岚……历史真是惊人的巧合，纪晓岚、戴震、康德都出生于1724年。之后，孙德宏笔锋又对准了同为1724年出生的《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在这些历史缝隙的“巧合”中，他冷峻却又不失深邃地同一个又一个伟大的学人、思想家、艺术家进行思想的碰撞，和他笔下的一个又一个的作品人物进行灵魂的对话。
常听盛世之说，常观危机之相。作家的天然使命就是用文字记录时代风云，用作品传达精神诉求。孙德宏的新作《从1724出发》正是通过对四位伟大人物个体灵魂的二度创作，消解历史的重重迷障，聚焦时代语境，呼唤人性美善，反思生命价值与人格意义。当今流行的那种一地鸡毛式的用才情狂轰滥炸的散文，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显然，《从1724出发》与此大为不同。孙德宏惜墨似金，以境为上，写得颇有自信，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创作优势，他心中蕴积着无穷的“感觉”。作家的艺术感觉也好，创作灵感也好，来自于天赋，更来自于深厚的积累。他在西方哲人康德的人生传奇故事中，悟出的感觉“寂寞和孤独，原本是一切思想者再平常不过的生存方式”。然后又是陡然一个巨大跳跃，笔锋急转直下，经过戴震和纪晓岚，对准了创造太虚幻境、红楼大梦的曹雪芹。他的感觉深邃至极——“从1724年走来的这几位大学者、思想者，用他们的知识、思想，梳理、建构着我们的历史，更塑造着后人的心灵世界和精神家园”。至此，虽然行文戛然而止，但思想与艺术的“感觉”却依然在继续延伸——这里有太多的人生况味，有太多的发人深省。
尤其值得肯定的是，孙德宏不论是生动再现戴震、纪晓岚的官场沉浮，还是还原曹雪芹悲苦人生的窘况，他手术刀似的锐利笔锋直击人性深处，捕捉历史变革的重大节点，真实展现了特定时代的历史局限与集体精神的无所适从。在那些时代所编织的巨大困境中，时时刻刻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人生悲剧。在这一个接一个的伟大人物的命运剖析和折射中，是作者对个体生命的怜悯与尊重、对生命状态的体察与省视，这些都极大地彰显了人类沉甸甸的生命意识。通过这些，孙德宏把对时代更迭以及生命哲学的智性反思引向更深的层面，既内化了个体生命的价值追求，又传达了人类的终极关怀。正可谓理性自明、德性自证、审美自得！论及孙德宏的人文情怀，从大的方面讲，可以理解为一种文化的忧思与焦虑；从小的方面讲，既有他对自身及周遭精神状况的自省与诘问，也有我们大家心有戚戚焉的忧伤与凭吊。
孙德宏的长篇散文语言精雕细琢、精当生动，却无华丽文采的炫耀，往往能在伟大人物命运的奋勇搏击中阐释生命的哲学，于时代风云的本色解析中拓展审美的维度，独具美学风格。他的这种直击精神本体与灵魂深境的文字，激发起了读者的反思与考量，令人思绪奔腾、心潮澎湃，却又在不经意间淡定地展示了文字美学的优雅姿态。也许，这也是孙德宏生命哲学与生命智性的另一文学艺术性佐证。
难能可贵的是，《从1724出发》里的孙德宏不是板着面孔的说教者，而是和我们读者平起平坐的读书人，一起来阅读世界，一起来审视历史人物。他娓娓道来：“雪芹先生的故事，与‘说不尽的康德’相比，不仅‘说不尽’，而且一旦说起来，那真是欲罢不能、欲说还休。”读到这些感觉，如遇故知，贴心可亲。
孙德宏的《从1724出发》连贯起中西文化，把曹雪芹、康德们的剧情放在一起上演，与读者们一起分享着东方与西方文明的浸润。而且，文采简洁而洗练，形神兼备，行文方式有着东方的典雅，又有西方的随性与浪漫，夹叙夹议，字里行间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彰显出一种雄阔博大的思想格局，体现了作者同时作为一个学者和作家的深厚学识和敏锐的艺术感觉。
长篇散文《从1724出发》沉稳从容，思想深邃，情节鲜活，确实是一篇近年来少见的有温度、有情怀的文学佳作。其实，这只是作者关于“十八世纪中国和德国思想与艺术”系列长篇散文的第一篇，这组系列散文日前已以《凝望——一七几几年：曹雪芹康德们的故事》为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当你读过全书，你会有更大的感动和启发。
来源：中国副刊
责任编辑：曹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