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岁学琴，16岁成名，她誉满乐坛，却在30岁自杀，十年后办追悼会
顾圣婴曾被称为“天生的肖邦作品演奏家”，短暂的30年人生获奖无数。她是一段惊世的绝响，演奏了最纯粹的人生。
她从天堂跌入地狱，曾经尝试过自救，最终还是得不到救赎。自行结束生命是她最后的骄傲。
图 | 钢琴家女诗人顾圣婴
万事明朗可爱
1937年，顾圣婴生于上海一个书香门第。她的父亲顾高地是个博学多才之人，而母亲秦慎仪也曾经在东京女子音乐学院深造过。作为两个精英的孩子，顾圣婴也是天赋异禀，尤其是在音乐方面。
顾圣婴从小就颇有音乐天赋，刚刚满月的她就对音乐极其敏感。每当母亲放唱片，她能够立马安静下来。等到歌曲放完了，她又会开始哭闹不止，但是当音乐再次响起时，顾圣婴又不哭不闹了。这让母亲感到甚是惊讶，之后很多次尝试，顾圣婴都是同样的反应。或许她就是天生的音乐家。
图 | 顾圣婴与母亲秦慎仪、弟弟顾握奇的合影。
因为家里条件充裕，顾圣婴从三岁就开始学琴。两年后进入中西女中附小钢琴科学习。因为在九岁时得到了中西小学琴科主任印贞蔼的指导，她的琴艺进步得飞快，小学三年级就获得了上海市钢琴比赛第一名。
除了学琴之外，顾圣婴可谓是“全能学霸”。她的兴趣从来不局限于钢琴，她还对书法、绘画，以及中外文学名著深有研究，这也为她的钢琴演奏增添了更多的可能性。对此，中央音乐学院院长赵枫曾赞叹：像顾圣婴那样能欣赏八大山人诗画的钢琴家凤毛麟角。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对于顾圣婴这样优秀的人来说，她的老师也都是教育界的能人。从小学起，她就先后师从上海音乐学院的杨嘉仁教授、李嘉禄教授学习钢琴，由马革顺教授学习音乐理论，而音乐史则是由沈知白教授，文学则受惠于翻译家傅雷。他们都是当时各领域的佼佼者。
图 | 顾圣婴、父亲顾高地、弟弟
顾圣婴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极其稀有的。个人的天赋，家人的支持和名师的教导，以致于后来她能够创造出与众不同的成就，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钢琴天才。
1953年，16岁的顾圣婴第一次登上音乐舞台，她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演奏肖邦《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因为顾圣婴的出色演奏，一时之间声名鹊起，震动了世界琴坛。
第二年，顾圣婴就凭着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上海交响乐团，并且在里面担任钢琴独奏演员。经过几年的努力，顾圣婴在钢琴界逐渐站稳脚跟。
承受生命之重
可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避不开的苦难，就如同一艘大船行驶在大海中，很难确保不会碰到暗礁。
1955年，随着父亲顾高地被捕入狱，顾圣婴的生活一下变成了灰色。偏偏那时候她正在准备自己的第一场独奏音乐会，而顾高地就在音乐会举行的前四天入狱了。缺少了父亲在场，顾圣婴的心情也很是低落，本是很难得的独奏会，却不幸留下深深的遗憾。
其实顾圣婴的心里有说不尽的苦，父亲入狱，母亲也没有工作，而她的弟弟顾握奇又患有疾病，一家人的生活全靠顾圣婴一个人支撑着。如此重担突然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她还必须每天练习钢琴。
即使再苦再累，她也从不怨天尤人，只是把泪水留在心里。就连身边的人看到顾圣婴的忧郁的眼神，他们都不禁感叹万分，就如鲍蕙荞所说的：“圣婴活得太累，太苦了！她是一个把自己的痛苦藏在心底的人。”
顾圣婴因为父亲顾高地入狱而受牵连，名声受损，一时之间变成了“贱民”。不过她没有向现实投降，她期望自己能够力挽狂澜，让这无意间被打破的安逸生活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1957年，顾圣婴转入莫斯科中央音乐学院，师从苏联著名钢琴家塔图良和克拉甫琴科。据克拉甫琴科所说：“顾圣婴在每一堂课上，都以自己的成绩使我感到惊讶。她每天弹奏10到12小时，她一年学会的作品，至少比我国音乐学院用功的学生学会的乐曲多一倍。”可见，顾圣婴真真切切地为了自己的未来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她的成功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当时，海外称傅聪、刘诗昆、顾圣婴、李名强、殷承宗为“中国钢琴五圣手”。除了傅雷的儿子傅聪以外，其他四人都在国内名噪一时。而顾圣婴在其中更是独领风骚。
图 | 1957年顾圣婴参赛演奏于莫斯科音乐学院大厅
年仅19岁的顾圣婴在第六届莫斯科国际青年联欢节钢琴比赛中荣获金奖。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人在国际音乐比赛中夺得的第一个金奖，在场的四十多位评委一致认为她的演奏堪称奇迹。
之所以顾圣婴能够成为一位无可替代的钢琴大家，正因为她的努力配得上她的好名声。她的刻苦是有目共睹的，知名指挥家李德伦就曾经这样回忆道：“1957年，顾圣婴去莫斯科参赛，我当时在莫斯科留学，每天都从学校往中国代表团的驻地跑。我发现顾圣婴原来是个拚命三郎，她练琴一般从早晨开始，一直练到下午，中午不吃饭。我对她说，小顾你这样不行呀，不吃饭怎么行，但她不听我的，依然没日没夜地练琴。”
日后，顾圣婴接连不断地参加钢琴比赛，并且一次比一次出彩。可以说，那是她人生的巅峰时期。
图 | 赴日内瓦演出
1958年，在老师克拉甫琴科的指导下，顾圣婴参加了日内瓦第十四届国际音乐大赛。这场比赛共有100多位选手参加，他们分别来自36个不同的国家，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面对如此激烈的竞争，最后顾圣婴顶住了压力，获得了女子组金奖。其中与她并列获得男子组金奖的选手是乐坛的钢琴大师波里尼。
这一场比赛无疑让顾圣婴更上了一层楼。日内瓦获奖之后，顾圣婴的音乐之路一下子扩宽了，渐渐受到了更多政府的重视。当时波兰政府就向她发出邀请，给予了顾圣婴一个在波兰展开巡回演出的机会，并且将肖邦的石膏手模赠给她。这份礼物不仅代表着对顾圣婴琴艺的肯定，更多的是给予了她无限的鼓励。
1960年，顾圣婴顺利从中央音乐学院毕业，毕业之后依然坚持走这一条音乐大道。她这一路虽然崎岖，却也总算走得踏实，比赛对于她而言更多的是一种享受，她在大大小小的比赛中进步，一步步地走向更远的地方。
甚至后来顾圣婴代表中国参加伊丽莎白女王国际钢琴比赛。面对强劲的美苏对手，顾圣婴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比赛，她要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去打败对手，而钢琴就是她最锋利的武器。不负众望，顾圣婴最终以自己的实力为祖国带来了荣誉。
图 | 1960年顾圣婴与钢琴家周广仁合影于北京动物园
此时无声胜有声
尽管后来顾圣婴依旧不断地获奖，但终究抵不过残忍的现状。1967年，她的所有努力又前功尽弃。这一次，她跌倒了，便再也没有爬起来。也许所有的荣誉加起来都不足以慰藉顾圣婴受到迫害的心灵。
无奈顾圣婴生在一个充满豺狼野兽的年代，她的结局注定是个悲剧。自从父亲顾高地于1955年入狱后，直到1958年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顾圣婴的生活就只剩下不容易。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却没想到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坎等着他们。
1967年1月31日，顾圣婴突然被人抓到上海乐团排练厅的舞台上，那些人当着全部人的面抽她耳光，并且呵斥她，让她准备明天好好交代自己的“罪行”。
图 | 顾圣婴和周广仁合影
痛心的是，一个美好的灵魂就要因此消散了。顾圣婴回到家后，一想到明天的无穷无尽的言语斗争，她就痛不欲生。如果要她被折磨致死，她宁愿自行了断。
1967年2月1日，顾圣婴与母亲秦慎仪，还有弟弟顾握奇一起开煤气自杀。他们的尸体直到凌晨才被发现，之后被送到愚园路749弄的原区中心医院。
凌晨三点左右，在医院门口，医护人员从救护车上抬下三副肮脏的帆布担架，他们把担架随意地放在了急诊室的地上。然而，担架上的两女一男早已气息全无，成了三具冰冷的尸体。
担架上那位年轻的女性就是顾圣婴，她面目惨白，头发乱糟糟地塌在地上。等医生写完了死亡鉴定，三副担架由护工匆忙地推到太平间烧了，由于没有家属在场，骨灰也无人认领。
图 | 顾圣婴与作曲家严金萱留影
此时，顾高地还在牢里，没能看到女儿的最后一眼。1977年，距离顾圣婴离开人世已有10年，父亲顾高地才刚刚被释放出狱。他一心想要与家人团聚，可惜等待他的是家人早在十年前就撒手人寰的消息，让他一夜之间白了头。
顾高地强忍着悲痛，在义女蔡蓉曾的陪同下前往万安公墓寻找家人遗骨，却一无所获，他险些哭晕在墓园里。
到了后来，顾高地特意在兴国路41弄2号303室住所清空了一间房间，专门存放顾圣婴的遗物，办成了顾圣婴纪念室。
然而，当顾高地从顾圣婴的恩师李嘉禄的口中听到女儿的独奏会的情景时，他用颤抖的手不停地抚摸着空空如也的骨灰盒。过了许久，他才哽咽地说：“圣婴，我的好女儿！”就像当年他从家里被抓走的时候，顾圣婴说的那句话：“我爱祖国，但我更爱爸爸！”两父女的深情，即便过了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是难以被抹去的。只是不幸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
为了纪念顾圣婴，顾高地用空空的骨灰盒操办了追悼会，为女儿布置纪念堂。同时他还千辛万苦地找到著名画家俞云阶，求他为顾圣婴作了一幅名叫《此时无声》的画。
之所以顾高地要做那么多事，是因为他希望顾圣婴可以留在更多人的心里。一位伟大的钢琴诗人，不应该轻易被时代抛弃。
顾圣婴自杀时才刚刚年满30岁，却下定决心离开人世，离开她一直热爱的音乐。想必她在最后一刻也是挣扎过的，只不过她不想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一颗高贵的灵魂，是由不得半点侮辱的。
“心灵的英勇是活，躯体的英勇是死。”顾圣婴的这一句话或许就足以解开她自杀的谜。当她无力再为心灵奋斗之时，就是她自杀之时。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抵抗的勇气，对顾圣婴来说，死并不是最可怕的，贪生才是最不耻的。
文 | 南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