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的要素分析
朱岩 石言
引言
进入21世纪以来，人类社会因为互联网的普及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信息互联，组成人类社会的基本要素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在工业文明两百年时间里所形成的社会秩序、治理模式、经济模型，都在因为人群与社会形态的转变而发生改变。随着5G时代的到来，万物互联将会进一步加速这一转变。
从工业文明到数字文明，人类正在经历着百年未有之大变革。在工业经济诞生初期，国富论、资本论等一系列伟大的著作，从理论制高点上，为人类经济社会发展指明了方向，从而使人类走出了文明更迭时的迷茫。时至今日，我们又一次面临着文明更迭，人类社会所发生的基础转变更是历史上从未遇到。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数字文明下的人类社会？数字文明下的数字经济有什么基本特征呢？本文试图从人群的变化出发，分析数字经济的基本要素，并尝试厘清发展数字经济的基本思路。
网状人群：数字经济的社会基础
人类是生活在地球上的社会动物，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人类社会的发展是和人群聚集的规模和方式密切相关的。每个人类历史阶段的经济与社会，也必须要和人群的规模和结构相匹配，这是决定当时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基础。21世纪最大的变革，就是人群因为信息互联所发生的变革。工业化初期，当人群开始聚集到城市的时候，人类文明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数字化时代，当人群开始向数字空间（Cyber space）聚集的时候，人类文明必将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在这一阶段的经济发展模式和方法、社会的治理模式，都值得我们重新思考和归纳，数字经济理论体系正呼之欲出。
从物理聚集到网络聚集
首先从规模上看，数字经济时代人类聚集的规模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到工业文明为止，人类基本上是以城镇为核心的一种聚集，其规模受到各种限制。现代都市能够聚集千万量级的人群，但乡村特别是偏远乡村却人数稀少。这些城市和乡村就是工业时代的市场主体。人类今天已经形成的所有经济规则体系，都是针对这样一种市场来设定的，我们称其为针对物理市场的理论体系。
在数字文明时代，随着网络渗入到每个个体的日常行为之中，人类突破了物理空间的限制，转而可以在数字空间中聚集在一起。在这种行为发生初期，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它对整个人类社会的改变会有多么巨大，直到这个聚集规模不断扩大、影响深度不断加深，我们才意识到人群的确形成了一种新的聚集形态：虚拟社会（Virtual Society）。
虚拟社会中的人群聚集规模是工业时代无法比拟的。比如，2019年，微信的活跃用户数过10亿，Facebook的活跃用户15亿，WhatsApp的活跃用户数15亿，淘宝的活跃用户数10亿。这些用户就如同生活在同一座现实城市中的人，生活在同一个网络空间里，用一种不同于城市生活的方式沟通、交易、學习、成长，从而在这个空间中形成新的文化、新的共同价值取向、新的消费习惯和消费模式。于是，新的市场在虚拟社会中诞生了。
所以，数字经济无疑把人类社会的聚集规模带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而人类原有的社会治理和经济理论还主要是面向物理聚集的人群而提出的，面对这样一种新的聚集规模，需要形成新的社会治理与经济管理理论和方法。
从树状结构到网状结构
人类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形成社会和经济形态的又一个基础，随着人类社会的演变，人类也在不断寻找着与当时生产力匹配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工业社会，由于工业分工的加剧，使得人群逐渐演化出了一种职能化、层级化的树状结构，这种结构在工业生产的分工协作方面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人类文明不断追求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从空想社会主义到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的提出和实践，都极大推动了人类努力去建立一个更加平等的社会关系。互联网的普及更是为建立这种平等的社会关系提供了路径。尤其是社交网络的出现，进一步推动了人与人之间形成了一种网状结构（见图1）。点到点（P2P，Peer to Peer）等技术手段，更使得在网络空间（Cyber Space）中人与人之间更加平等。随着网络人群的不断扩大，人类社会结构也开始不断演化，表现出两个效应：
六度效应。上世纪70年代，哈佛大学社会学系的斯坦利·米格兰姆教授提出了社会学中的六度（Six Degrees）效应：地球上任何两个人最多通过六层关系就能建立起联系。这一理论最初只是作为地球村的另外一种说法，而网状人群的出现，才让我们充分意识到，只要网络足够大，从一点出发，通过信息连接，我们就可以覆盖到网络上所有人。这种信息传播的方式完全不同于树状结构的传播，从而为人类社会开辟了一条全新的信息传播和人群组织的路径。
挤出效应。因为网上人群都有自己的社会网络，而每一个结点更倾向于相信自己临近的结点，于是来自于网络外部的声音对这个结点的影响力变弱。我们把这种挤出了外部信息影响的效应称作挤出效应。这说明，当人群发生网络化转变的时候，传统媒体对个体的影响力被削弱、网际空间的信息传播对个体的影响力更加巨大。所以对一个社会组织而言，需要能够利用网状人群内生的力量来做传播，而不再只是公有媒体的力量。
网上人群都有自己的社会网络，而每一个结点更倾向于相信自己临近的结点，于是来自于网络外部的声音对这个结点的影响力变弱。
随着人群网络聚集的规模扩大，人群结构的变化进一步突出，人类已经不只是聚集于以城乡为主体的物理空间之中，同时开始聚集于以网络社区（游戏、论坛、兴趣组等等）为主体的网络空间，并形成了不同于任何历史时期的二维关系网络，这种网络社会关系正是孕育数字经济重要的土壤。
数字经济应该是面向二维人群结构的经济形态，它通过数字化手段，释放网状人群中所孕育的大量新需求，并从多个角度改变了工业时代形成的消费模式，并进而推动了人类财富创造模式的革命。
数字消费：数字经济的根本推动力
网状人群的消费模式与工业时代相比，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消费的新业态和新模式是促进数字经济发展的根本动力。总结人类网络经济发展的历程可以看到，数字消费逐渐成为了社会总体消费的重要组成部分。
数字消费是指人类社会针对商品的数字内涵而发生的消费。数字经济时代，生产单一的工业品已经不能满足市场的需要，无论是工程机械还是日用百货，都需要具备数字内涵、文化内涵。比如具有数据采集、传输、分析功能的挖掘机，具有连接、数据采集和分析功能的家用电器、服装饰品等。当产品被赋予了这些数字性能之后，其消费模式就会发生很多改变，而这些消费方式则会给市场注入新的活力、给企业带来新的发展机会。
与传统工业时代的消费和现今时代的互联网消费不同，数字消费更强调人群网络的属性，具有如下特点：
从功能型消费到数据型消费。市场所看重的产品已经不再只是具有某些物理功能，而是同时看重产品所能带来的数据。无论是企业还是民众都开始愿意为产品所具有的数据能力买单，从而开创了哪怕是对最传统产品的数据型消费。
从一次性消费到持续性消费。产品的数字化提高了产品与客户交互的频次和粘度，从而与客户形成了持续性购买关系。以互联网电视为例，客户不再只是一次性购买电视，而是为电视内容持续性付费。这种持续性消费模式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统工业企业的商业模式，是传统企业转型升级最需要加以考虑的部分。
从单一产品消费到联网型消费。具有一定功能的工业品（比如炒勺）在现今消费模式中只是单一产品的消费，从而缺乏产品与客户之间互动所带来的潜在价值。数字消费使得工业品具备了联网的能力（比如具有蓝牙模块的炒勺），从而产生了对工业品的全新消费模式，而这些消费模式是支持传统企业数字化转型升级的基础。
从个体消费到社群消费。工业时代的消费模式以单一个体为单位，其生产、营销等都围绕着激活个体消费市场展开。社交时代人与人之间成为了网状结构，数字消费就是要针对这种网状结构形成社群型消费模式。因此社群形成的机制，也就成了促进社会与经济发展的关键。企业的产品要能够符合这种机制，便于形成和管理属于企业自身的社群。
数字消费人群最初主要集中在游戏玩家对游戏道具的购买上，而随着物联网时代的到来，这种消费模式开始逐渐扩大到各种社区，并进一步扩大了各种实体商品之中，从而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消费市场。
二维市场+链接资源：数字经济的价值基础
数字经济所面对的是一个由虚拟和现实两部分构成的人群，这个人群形成了一个二维的市场结构。
数字经济时代的企业需要兼顾实体和虚拟两个市场，在实体市场上延续并创造新的实体消费，同时辅以在虚拟层面释放大量的数字消费，这种类型的企业我们把它称为社区型企业（如图2所示）。社区型企业能够把分布于不同城市中的员工、合作伙伴、消费者等用虚拟社区的方式整合起来，并用社区的组织方式把所有的利益相关者、产品、服务链接在一起。
在这样一个二维市场中，挤出效应使得市场传播模式从传统的广告模式，开始向基于六度效应的传播方式转变。传统广告是借助机器（无线发射塔、卫星、印刷机、服务器等等）的力量来实现对树状人群的广覆盖，其必然会造成效果的不确定性和一定程度的浪费。而企业一旦有了自己的虚拟市场，就拥有了在数字经济时代的自己的“媒体”，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自媒体”时代的到来。但我们要注意到，自媒体并不只是微博、微信这样的公有自媒体，其更为重要的理念是，每一个企业自身借助二维市场都可以变成媒体，并形成一种基于人的力量的传播模式。
从利用机器到利用人的转变，是二维市场相对于实体市场的一种巨大不同，从而也带来了社会治理、市场规律上的巨大改变。中国近代的思想家们基于东方哲学，已经开始了对这样一种社会规律的探索，例如毛泽东同志所提出的“人民战争”、“每个人都是播种机、每个人都是宣传队”，都是对面向社群的社会规律的早期探索，是完全符合数字经济时代社会发展需要的重要思想。
在这样一个二维市场中，因为在虚拟空间每个参与者的平等性，从而能最大限度调动每一个参与者的潜力，让每一个参与者都能为社区贡献价值，并且在贡献价值过程中实现每一个参与者自身的更大价值；另一方面，因为在社区中建立了大量链接，进一步形成了基于这些海量链接的新的价值创造模式。这种价值创造方式的改变，为企业转型升级提供了成长的空间，也是经济发展新动能的重要源泉。
工业经济及以前的时代主要服务于实体市场，通过对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人类解决了衣食住行各方面的问题，并借此为人类创造了巨大的价值。这一时期的发展消耗了大量的自然资源，到如今，全球气候变暖、环境污染等问题日益突出，人类美好生活的创造不能再以消耗自然资源为基础了。数字经济时代，人类必然会创造更为巨大的财富。但财富来源的基础是什么呢？或者说，在数字经济时代，人类拥有的取代自然资源的、赖以创造财富的资源是什么？
通过审视这样的二维社会，我们不难发现，人群除了在实体中的活动，还会在虚拟社区中活动。所以在虚拟社区，虚拟社区与实体互动中所产生的大量数字消费，就是数字经济时代创造不同于工业时代的社会财富的重要基础。而数字消费产生于二维市场中广泛存在的各种连接之上，因此由于二维市场而带来的海量链接就是数字经济时代最为重要的资源，企业需要利用各种新技术开发可能存在于自己周围的大量链接，并基于这些链接建立一种新的盈利模式。所以，开发利用“链接”资源，是数字经济时代企业转型升级的重要基础，也是走向数字化的必由之路。
二维市场+链接资源，构成了数字经济存在的价值基础，是我们重塑数字经济时代各行业、尤其是传统产业商业模式的基本路径。
如图3所示，传统企业大多是在把产品和服务提供给自己的客户，如果只有五个客户，那这家企业经营的主要就是红点标出的五条链接。但如果这家企业为客户建立了一个可以互相链接的虚拟社区，就形成了15条链接，比原来多出了10条链接。并且随着客户量的增加，链接的数量会变成阶乘增加，从而急剧放大企业所拥有的链接资源。所以，数字经济时代的企业模型就是要思考如何利用新增加的大量链接资源，企业所提供的产品和服务也都要为建立和维持链接资源而服务。如果企业能在这些新增的链接资源上获取价值，那么在工业时代最初经营的边甚至可以放弃，这意味着该行业商业模式发生了彻底革命。
所以，二维市场+链接资源，构成了数字经济存在的价值基础，是我们重塑数字经济时代各行业、尤其是传统产业商业模式的基本路径。传统产业可以通过增加其產品的数字内涵，建立产品与产品之间的链接，并通过客户使用产品建立客户与客户之间的链接。在建立这些链接的过程中，客户的数字需求被满足，而客户对数字内涵的消费，为企业成长开辟了新的空间，从而形成了新的数字经济生态。
结论
对于数字经济时代的网状人群而言，他们的新行为特征创造了大量新的消费模式，其中数字消费成为了推动数字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数字消费大大改变了传统市场，并进而成为了诞生大量新经济企业的土壤。同时，释放数字消费，也就必然成为传统企业转型升级的重要目标。
面对网状人群、数字消费时的市场变化和商业模式的创新思维，企业在数字经济时代会走向面向二维市场的社区型企业。二维市场对社会发展的价值存在于对每个参与者的能力释放，也存在于参与者与参与者建立的广泛链接之中。因此，“链接”是数字经济时代的重要资源，企业需要像是在工业时代利用自然资源一样，大量开发链接资源，完成数字化转型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