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山佳:钱锺书 杨绛——书香永存
读书有两个作用:一是通过读书,知道了自己原来不知道、而且也没有的东西,这样收获到的东西叫知识;二是通过读书知道了自己原来已经有、但没有意识到的东西。这些东西是自己感悟到的,但好像一直沉睡着。现在被唤醒了,激活了,并且因此获得了生长、开花、结果的机会,这叫智慧。
吴宓很器重钱锺书,曾将钱锺书和陈寅恪相提并论。当时,吴宓教授曾与几个青年学生一起谈心,忽然感慨道:“自古人才难得,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人就更难得了。现在在文史方面能称得上杰出人物的,老一辈的陈寅恪应该是的,年轻一辈中钱锺书应该是的。他们真是人中之龙啊!你我这些人,不过如此而已!”当时钱锺书已经离开清华,大约二十四岁。
杨绛——
我在高中还不会辨平仄声。父亲说,不要紧,到时候自然会懂。有一天我果然四声都能分辨了。
父亲的教育理论是孔子的“大叩则大鸣,小叩则小鸣”。
我对什么书表示兴趣,父亲就把那部书放在我书桌上,有时他得爬梯到书橱高处去拿;假如我长期不读,那部书就不见了——这就等于谴责。父亲为我买的书多半是诗词小说,都是我喜爱的。
大姐在上海启明教书,教法文等课;三姐结婚较早,在上海居住。这时的杨绛,已经不贪玩而贪看书了。
父亲一次问我:“阿季(杨绛原名杨季康,是家中的第四个女儿,家人都称她“阿季”。),三天不让你看书,你怎么样?“
我说,“不好过。”
“一星期不让你看书呢?”
我说,“一星期都白活了。”
父亲笑说:“我也这样。”
钱锺书、杨绛结了婚同到英国牛津求学。
我既不是正式学生,就没有功课,全部时间都可自己支配。我从没享受过这等自由。我在苏州上大学时,课余常在图书馆里寻寻觅觅,想走入文学领域而不得其门。
考入清华后,又深感自己欠修许多文学课程,来不及补习。
这回,在牛津大学图书馆里,满堂满架都是文学经典,我正可以从容自在地好好补习。
我为自己定下课程表,一本一本书从头到尾细读。
白天读外文书,晚上在家读中文书。
钱、杨夫妇比赛谁读得书多,年终结算。
统计结果,两人所读的书册数大体相当,实际上钱锺书读的全是大部头的书,杨绛则把小册子也算一本;钱读的中文书全不算,杨绛全算。
钱在日记中写道:”季承认自己‘无赖’。“
女儿圆圆出生后的第一百天,钱杨一家由英国牛津来到法国巴黎。
锺书在巴黎的这一年,自己下功夫扎扎实实地读书。法文自十五世纪的诗人维容读起,到十八、十九世纪,一家家读将来。德文也如此。他每日读中文、英文,隔日读法文、德文,后来又加上意大利文。这是爱书如命的锺书恣意读书的一年。
我们初到法国,两人同读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他的生字比我多。但一年以后,他的法文水平远远超过了我,我恰如他《围城》里形容的某太太“生小孩儿都忘了”。
父亲钻研的是音韵学,把各时代的韵书一字字推敲。我常取笑说:“爸爸读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书。“
抗战时期,我和锺书有时住在父亲那边。父亲忽发现锺书读字典,大乐,对我说:”哼哼,阿季,还有个人也在读一个字、一个字的书呢!“
其实锺书读的不是一个个的字,而是一串串的字,但父亲得意,我就没有分辩。
1939年秋,钱锺书和邹文海、徐燕谋等人一起同行到湖南安化的国立师范学院。途中,钱锺书手不释卷,怡然自得。邹文海好奇,方知钱锺书看的是英文字典。邹文海觉得一本索然寡味的字典,竟可捧在手中一月,真是不可思议。
钱锺书告诉他:“字典是旅途的良伴。随翻随玩,遇到几个生冷的字,还可以多记几个字的用法。更可惜的是,前人所著字典,常常记载旧时口语,表现旧时之习俗,趣味之深,不足为外人道也。”
蛰居上海期间,钱杨一家饮食起居简陋逼仄。钱在震旦的薪俸不足以维持生活,还得兼做家庭教师。他收了一名家境富裕的拜门学生周节之,束脩总是随着物价涨。弟子还不断请老师代为买书,自己并不读,专借老师借阅。买书读书,是锺书莫大的享受。 新书、旧书他买了不少。
(抗战)胜利的欢欣很短暂,接下是普遍的失望,接下是谣言满天飞,人心惶惶。
1949年夏,钱杨夫妇得到母校邀请,来到清华。
1950年8月,钱锺书到毛选英译委员会参加翻译毛选。
钱在清华指导的研究生黄雨石,毕业后来到毛选英译委员会工作,帮老师打下手。
钱先生不看电影不看戏,似乎除了读书,没有其他爱好或任何消遣的玩艺儿。中南海的宴会请帖,他从来未去参加。他总把时间腾出来用在读书上,从不肯轻易浪费一点点。
在翻译毛选的三年中,钱先生晚饭后常和我们几个年轻人逛旧书店。
一次,走进一家书店。钱先生说:”雨石,你在这儿如能找到一本书我没读过,我就不算你的老师。”
我们出于好奇,从里到外在店里专找那种从没听说过的冷僻书,问他看过没有?
他立刻说出此书哪朝哪代何人所作,书中讲些什么内容。
屡试不爽,从来没错过。
1952年“院系调整”,钱杨两人调任文学研究所外文组的研究员。
钱曾在文研所图书馆负责买书。
购买中外文书籍全按他开的书单,善本孤本也由他做主高价买下来。英法德意等外文新书都由他开书单。
每本书他都记得,年轻人找不到某书,问他,立即拿到。
锺书嗜读、爱书,那个小小的图书馆,成了他的精神家园。
在干校。默存(钱锺书的字)过菜园,我指着窝棚说:“给咱们这样一个棚,咱们就住下,行吗?”
默存认真想了一下说:“没有书。”
真的,什么物质享受,全都罢得;没有书却不好过日子。他箱子里只有字典、笔记本、碑帖等等。
我问:“你悔不悔当初留下不走?”
他说:“时光倒流,我还是照老样。”
默存向来抉择很爽快,好像未经思考的;但事后从不游移反复。我不免思前想后,可是我们的抉择总相同。既然是自己的选择,而且不是盲目的选择,到此也就死心塌地,不再生妄想。
干校迁往明港。
居处宽敞,箱子里带的工具书和笔记本可以拿出来阅读。阿圆在京,不仅源源邮寄食物,还寄来各种外文报刊。同伙暗中流通的书,都值得再读。
1977年,钱杨夫妇搬至北京三里河新居。
新居离学部甚远,交通不便,钱杨平时在家工作。董衡巽、薛鸿时热心为钱老借西文书,如外文所没有,便从北大借,或从北京图书馆借。
薛鸿时常为钱老送去一摞摞他要的书,有时他把书留下,有时他一边和薛交谈,一边快速翻阅一大堆书。
等薛告辞时,让他全部带走。
原来这些书,钱老早已熟读,有的在文章中引用,发表前需要认真核对一下。
2001年,钱杨夫妇在清华设立“好读书奖学金”,用以帮助那些爱好读书的清寒子弟,顺利完成学业。
好读书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共同爱好,他们都将读书治学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
奖学金设在清华大学,因为钱杨夫妇都曾在清华做学生、当教授;杨绛还“三进清华”,正是在这里,与钱锺书系上了月下老人的红线;对于女儿钱瑗,清华是她成长的摇篮,悠游自在,非常快乐。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我的理解”自强不息”是我们要从自身做起,努力学习,求知识,学本领。
“厚德载物”是一个道德标志。我们努力求知识、学本领,为的是什么呢?如果我们没有高尚的思想境界去承担重任,那我们的努力就失去了价值。
“自强不息”是“起”,起点的起;厚德载物是“止”,止于至善的止。
读书,不是为了排遣苦闷,不是仅仅为了陶冶性情;它最终改变的,是一个人的气质、价值观、审美观、生活态度,人生立场。
许多人说,钱锺书记忆力特强,过目不忘。他本人却并以为自己有那么“神”。他只是好读书,肯下功夫,不仅读,还做笔记;不仅读一遍两遍,还会读三遍四遍,笔记上不断地添补。所以他读的书虽然很多,也不易遗忘。
做笔记很费时间。锺书做一遍笔记的时间,约莫是读这本书的一倍。他说,一本书,第二遍再读,总会发现读第一遍时会有很多疏忽。最精彩的句子,要读几遍之后才发现。——杨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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