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系列——熊继柏谈怎么学中医?

大医
双合
DaYi  Shuanghe

第109期

每天一期,弘扬中医

导读:熊老十六岁开始行医,从事中医临床五十余年,中医高等教育三十多年。对于中医从什么书入门学起,师承派和学院派各自优劣,老先生以朴实的语言讲解,给予年轻医生和中医爱好者诸多启示,也让更多人思考如何在学院派的时代洪流中学习和传承中医。

我不讲规律,我就讲讲我是怎么读书的。

我的第一个老师,胡岱峰老师,他是清朝秀才,古文功底好得不得了,他的古文真是学究式的。

他说我能读书,不能跟大家一起读,要开小灶,因为我们那时候是一个班。让我开小灶就是学习《伤寒论》,读的是《伤寒论新注》。开始是读原文,老师的标准就是背。

第一,读的是原著,没有水分,至少没有现在的书这么多水分。我不是读的现在的书,我读的是原著,这是第一。现在的教材里面有很多是人为的错误,人为的复杂。

第二,我读中医书,并且读得比较熟。恐怕大部分人虽然读是读过,但没有读得这么深,读得这么熟,尤其是现在科班出身的,尽管对某一门很熟,比如讲《金匮》的对《金匮》不是很熟,讲《伤寒》的对《伤寒》不熟。

我的第一位老师教我通读了《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到1961年,我又拜第二位老师了,他是陈文和老师,日本东京大学医学院毕业的,他是在国内学中医,然后到日本去深造。

陈老师发现我读书读得好,但有明显的缺陷,第一,没学过温病学;第二,没读《内经》。温病学和《内经》讲些什么东西,我确实都不知道。

我后来见到我第一位老师胡老师时,我就问他为什么不教我读《内经》?他说:“你那么小,读什么《内经》,那是你读的啊?到时候你自然就可以读。”我问他要到什么时候?

“当几年医生以后,到20多岁30岁时再读吧”,这是胡老师跟我讲的,他叫我到二三十岁再读《内经》。

在陈老师那里,他就教我读《内经知要》,其实我原来真正的《内经》功底就是《内经知要》,温病功底就是《温病条辨》。《温病条辨》拿到手以后,我的感觉就不一样,这都是我原先不知道的。

所以我就在《温病条辨》上下了功夫。我对《温病条辨》是读得很熟的。我们学校的温病教研室主任谢凤英教授,她的温病学水平是很不错的,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我对温病也很熟,她说:“你怎么对《温病条辨》那么熟啊?”我开玩笑说:“难道就只允许你一个人熟啊!”

现在我就可以告诉大家了,我治病用的方来自哪些地方。开始不是讲了两本方剂学吗,这是基础,然后是《伤寒》方,《金匮》方,《医宗金鉴》方,程钟龄的方,傅青主的方,然后就是温病方,就这么多方,就来自这些地方。

当然,以后还有一些杂家的方,比如张景岳的方,喻嘉言的方,李中梓的方,还有《审视瑶函》的方,那是个别现象,包括《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的方,那都是个别的方,不是全面的,上面讲到的那些方才是全面的方。

跟陈老师重点就读了《温病条辨》和《内经知要》,陈老师告诉我一个重要的道理:要想当一个好医生,必须大量读方剂。他有个手抄本,有2000多首方,当时他要我抄下来,我那时因为记性好得很,全记得,就没抄。那时又没有复印机,否则的话就复印下来了,真可惜啊!

自从跟陈老师学了温病学后,回去当医生就大不一样了。当时我们那里乙脑、流脑流行,我治好几个危重病例,在石门县西北地区的医名就打开了,所以我出名是在1963年以后,是因为治乙脑、流脑。

当然全部中医学徒都像我熊某人一样读书是不可能的。

第一,不可能人人都有很好的记忆力,有很好的悟性;

第二即使有这个记忆力,下不了这个决心,不能像我这样不要命地去读书,去搞临床实践。因为我有一个环境所迫,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

我学医时吃什么?吃红薯。我睡什么?一床棉絮,既没有被套,也没有床单。那个时候都是两个同学一起睡,一个出盖被,一个出垫被,但是谁都不愿意和我睡,为什么呢?因为我一没盖的,二没垫的,一床破棉絮,并且还有几个洞,我就一床棉絮一裹,就是这么睡觉,

哪像现在的年青人生活这么幸福。我当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后来当医生的时候我连煤油灯都点不起,经常在月光下看书。

所以我经常讲,一个人要成功,要两点。

第一,要聪明;

第二,要勤奋。用我们的土话讲就是发狠,不要命地去干。你说现在的聪明人多不多?像现在的硕士、博士,哪一个不聪明啊?但是你能下这个狠功夫吗?这一点很难。

有人问我:“您到底读了多少书啊?”我给大家交个底,其实并没有读很多书,只是我读得比较熟,读得比较细,理论功底比较扎实,临床经验比较老到.

我记得初当医生时,在我们山区遇到了一个病人,他的脑袋肿大,脖子也肿得和脑袋一般粗,又红又肿,又痒又痛,又发烧。我当时只有十六七岁,有人请出诊看病我很高兴,看了这个病人之后很自信地判断是“大头瘟”,于是很有把握地开了个“普济消毒饮”。

哪晓得病人吃了三付药,一点都没好,于是我又给他改了个“防风通圣散”,心想这个病人又痒又痛又发烧,不是风火吗?防风通圣散既消风又泻火,应该会好。结果又没好,我就傻眼了,顿时方寸大乱,跑了三十里山路去找我的老师。

我老师当时八九十岁了,正在家里抽一个大烟斗,我进门后很恭敬地叫师傅,老师见了我就说:“你来了,是不是看病看不好啊?”我说:“是的。”于是把情况告诉了老师,然后问:“您看怎么办呢?”师傅慢条斯理地给了我三个字:“翻书去。”

我这来回六十里山路算是白跑了,但是“翻书去”这三个字有好处啊。

回去后我一通宵都在翻书,还要思考,这样得来的知识比老师讲的印象要深刻得多。所以,我后来基本上不再去问老师了,因为问他也就是这三个字,不骂人就算不错了。现在,有时候我也会跟我的学生开玩笑说:“翻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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