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挂锄/冯涵
挂锄
□冯涵
北方农村最休闲的季节,除了正月,就是挂锄。正月享受的是热炕头猫冬的舒服,挂锄享受的是满园瓜果的口福。
农耕时代,一年四季,所有的农事都得跟着节气走。过了清明开始种麦,过了谷雨开始种大田。过了小满小苗长至三寸,便开始铲头遍地,有句顺口溜:“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天吃饱饭。”这两句话的意思是,农历五月正是忙于铲地镗地,这段时间干旱无雨挺好,农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地里的杂草铲除干净。三铲三镗之后,一直到大犁封垄,夏锄基本结束。此后的这段时间叫:挂锄。
所谓的“挂锄”,就是铲完地把锄头挂在仓房里的木杆上,即意味着夏锄结束,也有点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感觉。
此时初伏将至,高温多雨,但是对靠天吃饭的农民而言,挂锄后的这段时间,就是阴雨连绵也无所谓。因为地里的庄稼经历了五月的干旱之后,已经干渴至极,小麦正待灌浆,玉米高粱开始拔节,黄豆开花、坐荚、鼓粒,所有的农作物正待雨露的滋润。所以说:“六月连天吃饱饭。”
当过农民的都知道,“小麦不受二伏气”。也就是说进入二伏之前,小麦必须收割完毕。所谓的“麦熟一晌”,就是说小麦成熟得快,晚收割一天,最先成熟的麦穗就容易掉头。所以挂锄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割麦子。已经割倒的麦子打好捆先码在地里,因为场院的场地有限,就是拉进场院也不能及时打场,只能码成垛,如果遇连雨天,被雨淋湿的麦子在高温的烘烤下很容易捂垛,发霉。眼看到嘴的粮食受到损失,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是一件很让人心疼的事。那种感觉只有种过地的农民才知道,所以种过地的人都非常珍惜每一粒粮食。
割麦子虽然算不上是累活,但时逢盛夏,上有烈日烘烤,下有麦芒一片,稍不留神就会被麦芒扎得钻心地疼,所以无论多热的天都得穿长袖,再热也不敢把裤脚卷起来。30多摄氏度的高温天气,长时间低头干活,经常都是一抬头眼前一片漆黑,最好的降温方式,就是用凉水把毛巾浸湿后蒙在头上,形象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头部的温度降下来,大脑马上就会清醒。小麦是成熟最早的农作物,一般都用麦地做场院,为了便于下一步把场院的地面压实,所以就把小麦连根拔起。
收割后的麦地马上打垄,种萝卜白菜,也就是所谓的“头伏萝卜,二伏菜”。只有这样不失时机地利用土地,才能有冬储菜吃。
打完麦子接下来就是扒炕抹墙。农村的泥草房每年都必须进行一次修缮,和泥的时候必须得加入适量的碎麦秸和麦余子,才能增强黄泥的拉力和附着力。也有人利用挂锄后的这段时间盖房子。那时候农村多数都是泥草房,泥草房的山墙有两种,一种是土坯墙,一种是拉合辫子墙。拉合辫子墙是最坚固的一种垒墙方式。所谓的“拉合辫子”就是把谷草均匀地分成缕,然后浸在和好的黄泥里,反复翻腾几遍,让谷草沾满黄泥,再由生产队的几位“大拿”,从每一根柱脚石的地基处开始起头,拧拉合辫子的时候,必须是两个人面对面地把沾满黄泥的谷草,一缕一缕地横向拧成辫子,然后把中间填上土,一边往高垒,一边用木制大锤把中间的土夯实。这种拉合辫子墙不但坚固,而且保暖性也非常好,是建造泥草房最好的一种垒墙方式。当然造价也比较高,所以一般都用土坯垒墙。土坯是用模具做出来的,就像砖厂的砖坯一样。脱坯的模具叫“坯模子”,坯模子有标准的尺度,一般都是:一尺二长,六寸宽。砌墙时横一层,竖一层。炕面子坯的模具是正方形的,一般都是一尺八寸见方,用土坯做炕面子保温时间持久,而且热的时候也不会很烫。
我的家乡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土地,所以每年挂锄后,扒炕抹墙之前,生产队的4辆马车都到比较远的地方去拉黄土。因为黄土黏度高,附着力强,坚固持久,所以有条件的人家都愿意用黄土脱坯。无论是扒炕抹墙,还是和泥脱坯都是力气活,干力气活就得补充营养。
此时满院子蔬菜已经成熟,坛子里的咸鸭蛋也出油了。炖豆角的时候,锅边贴上一圈大饼子,就是饭店里所谓的一锅出。烀苞米、烀土豆、蒸茄子的时候,打几个鸡蛋,蒸一盆辣椒酱。再用井拔凉水泡一盆小米水饭,摘几根黄瓜插成丝,掐一把葱叶撕成细细的条,舀上一勺自己家的大酱,一盆黄瓜菜就拌好了,再煮几个咸鸭蛋,吃起来甭提有多香。炸鸡蛋酱的时候,那香味顺风能飘出百余米,掐一把白菜叶打个饭包……家乡的味道一直储存在记忆里。
此时香瓜也熟了,生产队隔三岔五就会分一次香瓜,那香瓜是自然成熟的,不打农药。小麦分下来后,赶上家里有人过生日,就吃上一顿打卤面,二伏里立秋,立秋那天就吃上一顿饺子。
挂锄后的这段时间也叫“瓜秋”,家在农村的城里人,每年夏天都会带着孩子回家看看,给父亲买上两瓶白酒,给母亲买上两斤糕点,再带上几斤大米,几捆挂面。每年挂锄的这段时间,我们这疙瘩都组织篮球比赛和文艺汇演,再放上几场露天电影。挂锄后不但休闲,很惬意,也是我乡愁记忆中最鲜亮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