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锋:纯粹、先锋、决绝的民间立场——评《李锋评诗》(第五辑)

三个月前,李锋约我写评,那阵子正为诸事奔忙,写几首小诗还有时间,找一大块时间静下心来写评,根本不可能,直到现在,喘息方定,提笔。

李锋是我非常看好的诗评人,一是他爱诗如命,二是他并无企图,三是他三观端正,这都是我喜欢的。还有一层情感在于,李锋、左秦都是我的微信好友,他们都是诗痴,一南一北,各有特色,一个突进,一个内敛,各显其才,交相辉映,这是前年诗歌微信朋友圈里的两道风景。我曾想,要是二人能相聚一处把酒论诗,定会妙语连珠、奇思迸发、相见恨晚。可惜天不作美,“才子们”各有脾气,强求不得,更没有想到左秦遭遇意外,竟一去不返……这让我在惋惜左秦之时,也对李锋有了加倍的期待。

本辑《李锋评诗》编排很有意思,先是伊沙,再是诸诗人,然后是沈浩波,以为收官了,又冒出来个懒懒,此处我要加个捂嘴笑不停的表情。后半部分选诗按下不表,只说说前半部分选诗评诗的水准。

一、伊沙的先锋与沈浩波的先锋

本书在选评部分,伊沙的诗和沈浩波的诗都占了不小篇幅,虽然一前一后,但丝毫阻隔不断大家对两位诗坛先锋的对比。

(一)伊沙的先锋

评伊沙有难度。一是伊沙名作多,人云亦云没意思;二是伊沙脾气大,评得不好会遭骂。但李锋有李锋的机巧,我看完他评伊沙的诸多诗作,竟然不得不拍案叫绝。

先来一首泰山压顶,直击《诗人,请将我擦去》一诗。伊沙这首表达知遇之恩的大诗被沈浩波称为“现象级”作品,“当先锋如伊沙者,略一回撤,就能呈现强大的传统性,这其实更是先锋者的力量。”这种借力打力、一锤定音的选评,将那些以为伊沙写不了抒情诗的读者或是“大诗主义”者,一炮轰倒在地,灰都不剩一点,更别说还手之力了。更有意思的是,张书绅、伊沙、李锋,同为诗痴,都以提携未名诗人与未名诗作为己任,都有大情怀——《飞天》杂志的“大学生诗苑”、《新世纪诗典》的每日选诗、《李锋评诗》的辛勤耕耘,似乎是冥冥中上天安排的一种传承,不是师徒胜似师徒地站成一队,让诗人们看到了一种诗歌精神上接续传递的仪式与希望。李锋也借此述说了自己的价值追求,偷偷地敲了敲“师”门。此为阳谋,艰辛而崎岖,祝李锋梦想成真。

其后,李锋故意甩开伊沙已有定论的名作,专挑《梦》《父亲一生的真情告白》《致命的错别字》《列车上的姐妹》《无题(7)》等一些容易被忽略的优秀诗歌,掸去灰尘,焕发光彩。似是告诉读者,除了名篇,伊沙很多诗歌都需要重读、细读,才能发现其丰富、细腻与巧思。

伊沙《老张》一诗,写得大胆,李锋敢拿来点评让我吃惊。这是一首“只可意会不便言说”的好诗,一个奸尸犯兼具“人皆唾弃”与“众尸起舞”的双重价值导向,并且两者并不矛盾,伊沙试图用“人”与“鬼”的价值对比将“人”的价值逼向墙角,借“鬼”之力,将“人”之虚伪彻底打翻在地,打法与招术新奇、有力、漂亮!其实在世俗生活中,脑子里充满千奇百怪想法的诗人们又有几个不被称为“神经病”?又怎么会少得了力图推翻腐朽思想的“精神上的奸尸犯”?!这种为老张“奸尸犯”所作的辩护何尝不是对从事诗歌写作的“神经病”们的辩护与正名?借助这首诗,难道你不会发现伊沙对老张、李锋对伊沙以及伊李两位对写诗者的挺身而出与惺惺相惜?

前有张老师,后有老张,两位张姓,不知是不是巧合,两首诗作,一首是绵长的倾诉,一首是拍案的激辩,皆为杰作,从时间跨度和空间深度检验了伊沙诗歌传统性、先锋性的“两手硬”。李锋从伊沙众多的诗作中,找出这两首诗摆成一桌,吃得你表情包掉了一地,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再加上《实录:非洲食葬仪式的挽歌部分》中生命灵魂的共振和《结结巴巴》中对口语的再次激活与放纵,伊沙诗歌从内容到形式的先锋性与丰富性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同时,李锋选评伊沙诗歌,也是他对“伊沙究竟有多先锋”的认真回答,有意思的是,这些诗中大多是伊沙早期的作品,冲劲十足,无所顾忌,其诗其人都很生动可感,是真正的先锋,而非放一枪换一个地方或是写几首标签诗作个姿态。这些事、这些诗发生在20多年前,真是不可思议!更是让人敬佩!

有意思的是,李锋还选了伊沙的一首《也许是他生命中的》,其中有一段:

铃响了 他准时上车

朝女乘务员——一个

烫发的娘们儿露出

标准的微笑

这是旅程中不能

缺少的三分钟

也许是他

生命中的

李锋认为,“在伊沙众多峥嵘毕露的好诗中,这首诗一点都不显眼,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火车在凌晨四点,在一个小站停靠的三分钟,对大多数乘客而言是可以忽略的,甚至是不存在的,让短暂的近乎虚无的时间活泛开来,成为自己鲜活的生命印象是伊沙干的事,而且郑重其事,仪式感十足。”

此诗写得微妙,是一段“情事”还是别的刻骨铭心,无从知晓,并且还用了“娘们儿”一词。但李锋瞅准了伊沙稍纵即逝的情感飘移,果断出手将一条滑溜溜的鱼一把抓住,选出该诗并进行点评,似乎在告诉我们,伊沙的诗有不少“欲言又止”的地方,如果深入进去,对伊沙也好,对读者也好,也许又会有另一番景致。

总体看,李锋对伊沙诗歌的选和评,都有相当的水准,但就两者相比,也许是阅历的差距,李锋选的时候所感受到的,评的时候不一定能写得透彻,选的水平略高于评的水平,这种“欲辩已忘言”未来可以补齐。

(二)沈浩波的先锋

这一辑中,李锋选了沈浩波十几首诗进行点评,考虑到沈浩波在上一辑《李锋评诗》序言中对李锋评诗的水平有过专门的评价,两个字:细、准!这两个字在这一辑中又有了进一步的验证,不再赘述。

我想说的是,如果李锋对伊沙诗歌的发现是“观山”,那李锋对沈浩波诗歌的发现就是“入水”。

这种选择是一种聪明的选择,毕竟李锋与沈浩波之间相隔的年龄短于伊沙,从心理和审美上,李锋与沈浩波离得更近,生活习惯、内心思考、价值认同更易趋同。李锋选评沈浩波的诗,评的水平与选的水平不相上下。我只需要把部分精彩的点评摘录出来,便可管中窥豹。

平静的生活有幸福的光辉。10年前,我每天呼呼的

喝着你给我煮得排骨汤,你坐在身边,神一样微笑。

神有时在死者身上,显得格外严肃和安静。

我曾经为你去世的父亲更换寿服,他是一尊手脚冰凉的神。

因对你的生活感到放心,离开人世时格外平静。

你把他的遗照带回家,挂在墙上,神就在我们家住下了。

和你一样,我也相信神的存在。他有时居住在乌鸦的左眼,

有时停留在槐树叶变黄的瞬间。那年夏天我们在路南县,

看彝族人的火把节舞蹈,满大街都是神。

神调皮极了,刚才还落在跳舞的人小腿上,

转眼又换到了黝黑的手掌,时而又落在女人丰满的臀。

神在一盏灯光中,在一袭旧衣上,在奔波时疲倦的眉眼间。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首诗给你——这不能改变你的决定。

从印度回来,你确实变得快乐,像被人下了药似的。

但是你说:即使是被人下了药,能变得快乐你也愿意。

我顿时哑口无言。你接着告诉我,你以前活得像行尸走肉。

我有些自责,又觉得愤怒,我觉得你这话伤害了什么——

可能就是和你在一起时,我看到的那许许多多的神吧。

沈浩波的这首《我在你和神中间》,是一首写夫妻感情波折的诗,也是一首读了一遍不忍再读的大诗。李锋这样评述——

沈浩波曾在一首诗中写道:“诗是我与世界的距离”。这首诗就是一个例证,它写出了夫妻间的距离,同时又作为两人间的桥梁,有着消泯距离的期望和功效。“我在你和神之间”,这个题目是一种善意的提醒吧,是说我其实比神离你更近,更可信靠,同时也有尴尬,我像个第三者插足你与神之间。而原本最融洽的关系应该表现为,神在你我之间,正像诗里所写出的从前。当然神的性质在悄然发生变化,一个将你拉向远方,渐渐脱离开现实的生活,一个试图唤回你对现实生活的爱,让你重新看到现实生活里的美,不错,这被伤害的神正是你我生活里曾经拥有的爱与美,那是真实的也是符合人性的。这是家书一样朴素恳切的倾诉,有真诚的自我反省,有对美好生活的深情回忆,表达了复归这份美好的期望和对妻子的劝慰。诗可以这样絮絮叨叨的写,不知不觉间让人动容,它可以有着顶替书信般的日常功用,在我看来,这都是沈浩波此诗的可贵探索。

沈浩波的《父亲的手掌》,写诗人与友人的父亲在肌体接触中“触电”般的感悟,李锋这样点评:“真好!这是一读完立马能让我惊呼的好诗,我太爱这类有着隐秘的人性发现的诗作了。这首诗写出了父子关系里的人性隐秘,儿子对慈父之爱的内心渴求,以一种错位的方式得以体验,当他以为朋友一贯享受着这种让他羡慕的慈爱时,这才发现他的这份偶然的体验也正是朋友一贯缺失的!中国的父子关系常常因严厉的管教而呈现对抗和扭曲,我也曾无奈地跟父辈们说过:如果你们能用对待孩子的朋友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孩子,那就会是最美好的亲子关系了。”

《母鸽》写诗人目睹一个女人久久等待而终于见到“心上人”的兴奋,李锋有这样的发现——“咕咕的叫声便是对话语意义的取消,突出的只是声音的质地和节奏。而且阅读时的好玩带给读者以快乐,这不正是女人之快乐的反射和传递吗?”

《绍兴路的黄昏》写相对立的人物、意识、情绪在同一个画面中孕育着的危险,李锋这样点评——“我们只需要体会诗人叙述里的巨大张力,鸽子与坦克间的,孩子与士兵间的,引用诗句指涉的平静和诗人内心的不安之间的,此诗正是在这种犹疑恍惚之间使得内心的真相得以呈现。”

《事实上的马鹤铃》是沈浩波《文楼村记事》组诗中自己最满意的一首,写生命面对死亡时的态度,李锋有自己独到的发现——“一是艾滋死亡的事实,一是生命生活的事实,此诗正是在这两种事实的反扭对抗中完成它奇崛的叙事的。死亡的背景与前景可以说对暂得苟存之人形成了笼罩性的压迫。但是生命自有其不可屈服的生活意志,他们选择了改嫁和续弦,一个健康的男人和一个艾滋女人的结合是荒诞的吗?绝不,或许有无奈,但死亡给了他们庄严感。这个健康男人拒绝使用避孕套是可笑的吗?绝不,这种倔强的生命意志倒是对死亡的嘲笑。死亡并不能改变一切。”

还有李锋对《玛丽的爱情》点评的一语中的:这首诗的重要性在于沈浩波对于当前社会现实的直击,在职场在男女关系上反映了这个时代的生活风貌。

李锋对《屠夫》的点评能让你非常容易理解什么是诗歌写作中的“无招胜有招”:沈浩波本是诗歌修辞能手,他不是不会,而是深深懂得量体裁衣的道理,在这首诗中有意放弃了修辞,反而使得此诗获得了史实的质朴,没有修饰就没有磨损,在颠扑不破里葆蕴了最大的能量。

像选评伊沙的诗歌一样,李锋同样选择了沈浩波不同题材不同表现形式的诗歌,试图全面深入阐述其诗歌的先锋性。从选评效果看,李锋完全做到了。

(三)伊、沈的先锋性对我们的启示

看完李锋对伊沙、沈浩波诗歌的选评,我们可以感受到:伊沙的先锋体现在态度、硬度、深度,沈浩波的先锋体现在硬度、态度、温度,有相同之处,又各有侧重。同样是民间,同样是先锋,伊沙是枝干粗壮、枝多叶少型,给人的印象更加粗砺和格格不入,沈浩波的先锋也有粗砺、浑不吝的一面,但并不排斥开枝散叶,有时甚至还搞得枝繁叶茂。

李锋选伊沙的诗,偏重于早期,态度型、左冲右突的诗居多,每块田间地头恨不得都插上一根铁棍;李锋选沈浩波的诗,偏重于近年来的作品,展示细节偏多,能够看到铁棍的铁锈和水珠。

沈浩波喜欢伊沙的《诗人,请将我擦去》并认为是“现象级”作品,这既说明了该诗是伊沙的标志性作品,也说明了沈浩波对诗歌抒情的态度。但我们并不知道伊沙会不会喜欢沈浩波的《我在你和神中间》。

我私下认为,《诗人,请将我擦去》只是一次情感的浪潮冲开缺口,对伊沙进行了一次解放,但还没有完全跳出“伊沙说我,徐江说你,侯马说他”的圈子,伊沙还有很多《也许是他生命中的》一样的“欲言又止”的诗,为保持先锋态度与口语立场,过于强调事实,过于忌惮抒情,在车厢徘徊许久,就是不肯走上站台。而沈浩波似乎更注重向“命”要诗,有些“命”体现在态度,有些命体现在“细节”与“情感”。并且,这些“命”不仅是他自己的命,也有别人的命,包括那些不值得拥有一首好诗的别的诗人的命,如盛兴所说,沈浩波是一个敢于打破“禁忌”的诗人。我点评浩波时说他是个在黑暗绝境中替我们冲锋的孤独者,这种黑既有庞然大物和环境的黑,也有他自己的“灯下黑”,敢于打破自己的“灯下黑”,或许更具有操作性,也更需要勇气。

综合来看,李锋评沈浩波的诗更能深入其中、也更加得心应手一些。正是因为沈浩波写出了自己的“灯下黑”。李锋打开手电,就可以照得很清楚。这也是李锋为什么会喜欢后文中提到的诗人懒懒的诗歌的原因。

二、众诗人和懒懒:悲悯情怀,民间立场

伊沙沈浩波一头一尾两根桥桩竖好了,中间自然是钢索拉起的桥面。这个桥面承载着李锋鲜明的民间立场。

李锋先是选评了梅花驿、虎子、老张、王清让、李景云属、张敬成、原音等河南籍诗人的诗歌,他们中间既有早已成名的诗人,也有刚刚进入诗坛的新人。我对老张的一首《公元1959》印象深刻,尤其是“花生米”的意象读来怵目惊心:

奶奶说隔壁老李

饿死了八岁的儿子

抛尸时顺手带回一具

稍大点的

回来偷偷吃了

吃到最后

那两粒睾丸

就像两颗水煮的

花生米

李锋这样点评:“这首诗必将引起争议。我也不讳言此诗带给我生理与心理上的不适,但冷静想一想,这是诗歌写作本身的问题吗?诗应该回避这样极端的题材吗?这种强烈的不适其实是历史事实本身自带的,它太反人类、反人性了,让人在极端的饥饿下仅剩下保存生命的动物本性。中国自古有“易子而食”的记载,这种惨痛之事又在中国当代史上发生了,谁之罪?”

我喜欢这种态度,这种决绝的态度,这是立场。有些人不喜欢选择立场,选了一个怕失去多个或是产生对立。我倒认为在你具备选择能力时,这种选择越早越好,从诗江湖和新诗典一路走来,我是亲眼所见,因为立场的不同,一些诗人及其诗歌走向没落,一些诗人及其诗歌走向先锋与本真。李锋的选择,既是立场的选择,也使得他的评诗建构在一种更为结实、更为可靠的基础和平台上。我为李锋高兴。

除河南诗人外,李锋还选评了不少优秀诗人的作品,如草屋的《二十年后》、韩东的《断章》、侯马的《在侯马》、黄海兮的《幼儿园》、蓝毒的《我要把母亲娶回家》、李海泉的《爱情的一面》、李荼的《啊》、刘川的《不许讲话》、漫尘的《防空演习》、西娃《墙的另一面》、岳上风的《一声高喊的祝福》、张明宇的《成长》、胡锵的《我穿着背心》、维马丁的《捷克:克鲁姆洛夫教堂》、吴雨伦的《革命旗帜》,都选得非常好。印象很深的有下面几首:

草屋的《二十年后》:她扑进了/儿子的怀里/还以为扑进了/丈夫的怀里/当她听到那声“妈”时/愣了一下。

李锋点评:与丈夫和儿子彻底隔离,却始终无法隔绝她的思念、无法磨灭她的情感,一个“扑”字回到了她年轻时的情感之初……这是一首无边无底的诗,偏能以最简洁具体的诗笔写出广大深邃,显示出作者极为高超的诗艺。

刘川的《不许讲话》:静一静/静一静/要开会了/不许讲话了//静一静/静一静/领导要讲话了/底下不许讲话//静一静/静一静/要给老领导开追悼会了//大家不许讲话

李锋点评:刘川果然没有辜负这么好的题材,写得精彩!“不许讲话”——这话太他妈中国了!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在这样的禁令下活了一辈子,而且只要有机会我们也都随时对别人发出这样的禁令……此诗只捡取一个最典型的场合来写,那就是开会,而诗歌的指涉却广阔得多,绝不限于开会。

岳上风的《一声高喊的祝福》:

破旧的三轮车

把宝时捷卡宴的

后腚蹭了

“对不起对不起……"

骑三轮车的黑瘦老人

边说边慌慌张张摸身上

显然是在找钱

“你走吧,以后注意"

年轻的豪车车主

挥了挥手上车走了

愣一会儿

老人忽然激动起来

冲着离去的豪车

大喊:

“老板,你一定会更有钱的”

李锋这样点评:这首诗写得温暖人心。车辆刮蹭非但没有引起争吵纠纷,反倒从中窥见贫富悬殊的两人间的一点真心,富豪没有轻蔑穷人,他体谅而后原谅,穷人没有仇视富豪,他送上高声祝福。这一声大喊,很实在,很真诚,至少在情感上有一种弥合,对阶级的鸿沟有一种跨越的热情,某种程度上打破了常见的冷漠和对立。但诗作好在并不构成对贫富差距现实的遮蔽,它其实是暴露,其实很复杂,绝非简单的感动,它是有荒诞感在的,穷人祝福富人更加有钱,谁来祝福穷人呢,这还不荒诞吗?它指向的是贫富差距还在拉大的动态现实,而这就是当前的中国。

从这几首诗的选与评,李锋在反复强调他的立场、态度与审美:民间立场,平民视角;寻常,市井,事实的诗意;先锋,敏感,尖锐;向下,抓地,不发飘,不轻浮;对弱者的同情,对底层的悲悯。

再说懒懒。我只能说李锋与她关系很不一般,不管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从选评的十首诗中,《立秋后》和《学习记》感觉很棒。

懒懒的《立秋后》:立秋后不久在湿热的南方终于听见/树上的叶子簌簌的声音/那声音便从洗手间的窗户传进来/如果仔细一点/还可以听得见它们被风朝一个方向吹/以及模糊的愿意和不愿意/有三两的叶子落到地上/它们几乎都背对着人们

懒懒的《学习记》:教室外的蝉鸣消失了/很奇怪,当它们鸣叫时/它们整齐的鸣叫声是可以吸附一切的/包括它们消失后/教室里极短时间的安静

点评《立秋后》时李锋说:最高清的地方正在它的“模糊”之处……这种让我震惊的感受力,它所抵达的事物之细微,它所引流的情感之细腻,均非常人所能及。

点评《学习记》时李锋说:真是奇妙啊,蝉鸣充满空间的同时却也清空了空间,像黑洞一样吸附了所有杂音。

李锋这么喜欢懒懒的诗,足见李锋的选诗评诗又给自己在“抓大”的时候把目光又聚焦到“见小”上——细节决定成败。我也从懒懒身上,读到了我的好友、诗人巫昂的诗歌中独有的光怪陆离和难以捉摸的细腻。很明显,李锋也是一个超级细腻之人,不然他会对这些诗句视而不见。对诗评家而言,既要有一双远视眼,也要有一双近视眼。这种时候,近视眼比远视眼要强。

此外,李锋还在书中收录了他对诗人周瑟瑟诗集《栗山》的评论文字,返乡之情浓烈,有着较强的“抓地”效果,需要与诗集一起读。

好了,态度决定一切,有了态度,加上每日的勤奋,对于李锋,你还要担心什么呢?我祝福李锋未来能够成为像伊沙、沈浩波那样的一流诗评家、诗选家。

如果李锋能像伊沙、沈浩波一样酷爱写诗,也许对评诗更有利。不过,从现在评诗的水平看,不写,也很好!

南人20190616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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