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笔记:滦河神韵、闪电河和梳妆楼
梁东方
一个地方不论多么神奇抑或多么平淡,总是会有几个被公认角度最为奇特、景色最为耐看的地方,一旦被开发、被命名之后,也就成了所谓景点。景点是人化自然的最通常的格式,也是旅游者往往不及其余直奔主题的所在,乃至如下的情形已经越来越为普遍:去过了景点就是去过了一个地方;对于一个地方的景点的印象,就是对一个地方的全部记忆。
这固然是景点商业化的引导下的不无偏颇的人云亦云格式的旅游感知判断方式,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景点的确在相当程度上集中了本地的资源优势,是本地资源优势的最典型的表征。
所以即使对于沽源这样本身就是庞大的地理景点的地方来说,最有标志性的也还是“滦河神韵”景点,就是广告和介绍沽源的图片中经常会出现的那个经典画面:草原上的河流呈现几字形的造型,一直在那样大回环式地做着幅度几乎完全一致的曲线婉转;好像你遥望这条河的视野有多远,这样的回环就会持续有多远。最奇妙的是,在沽源所在的高地平原上,恰恰就在滦河这样拐着弯儿前行的地方挺立着一座不高的小山。山不高,但是也已经足够抬高遥望者的视野,足以让人看到更多这样的河流拐弯儿。于是,这座山就成了景点,确切说这座山只是观看景点的立足点。
站在这座需要买票以后才能立足的山上,滦河的那些蓝色的弯儿在绿色的草原上的几字形的蜿蜒看起来的确是非常神奇。以至有人开始怀疑是不是人工的,可是继而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即便是最高明的人工也很难完全不露痕迹地在草地上制作出如此众多的几字形的回环,甚至连那些因为水小了而不再蔚蓝的几字形河道,也依旧能在绿色的草地中间通过略略发暗的颜色而分明地存在;只要有了水,它们立刻也就会成为几字形的河道的一部分。
这种神奇并非只是现代人的感觉,古人很早就已经在山脚上建立了庙宇;不管庙宇的名义如何,立足这座小山来看奇特的自然风景,并由这样的风景生发出无限的神意来,肯定就是其中的感觉、逻辑与道理所在。
如果不是风太大,我相信每一个走上山来看河流做奇特蜿蜒的游人,都会在无尽的河流视野里自动产生神奇神圣的妙感而做长时间地凝视的。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能吸引我们做这样的凝视,能禁得住这样的凝视的地方,其实并不多有。
大自然的缔造,天地之间的地球环境,终于是人类的家园,是人类一切审美的最基本的同时也肯定是最高的出发点与回归之处。“滦河神韵”这样的景点位置上的不尽视野再次证明了这一点,而这样的证明之地,也就是我们可以立足其间再次确认我们作为人会在神妙的自然面前五体投地的感恩感的所在。
如果我们长期生活的环境中一直有大自然这样神奇的缔造环境中的话,生活与生活的心情会不会因此而发生更好的改变?沽源人普遍的开朗与善意大致上已经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与滦河神韵齐名的是闪电河。
闪电河因为闪电湖也就是修建在河道上的巨大水库的存在而流量有限,不过这个一下就能让人记住的充满了诗意的名字之下的河流,在平坦的草原上流过,流过公路下面的桥梁的样子,还是让人由衷地产生一种冲动,那就是沿着这条河从源头走到结尾;正如从崇礼到沽源的沿线的山脉会让人产生一种一直沿着山脊从众山之中走到高地平原上来的冲动一样。
闪电河的名字据说也还是因为其走向一如闪电而来的,闪电河和闪电湖的水面是蔚蓝色的,是光影纯正的沽源的天空颜色的倒影,也是清澈高寒的河水在碧绿的草地上聚集的时候的颜色自然选择性表现。
在河岸高处的梳妆楼则是过去的人类在闪电河流域栖息历史的一种罕见的地上建筑表征。这座一直传说是萧太后梳妆之处的坚实的圆顶建筑,后来被确凿的考古发掘证明是蒙古贵族的墓地。周围还有大量集中在一个相对不大的区域里的古代墓葬群,出土的器物证明在闪电河流域既往的历史深处,这片广袤而寒凉的大地上人类生活的绵延。
如今在秋初衰黄的高草之下,在飒飒的坝上的风中,梳妆楼依然顽强地屹立着,亘古的沉寂所带来的是后代回望者们的感慨与唏嘘。
旁边的地里正在挖土豆的几个人刨出来的土豆,个头都不是很大,据说这样并非商品土豆的土豆才是本地原始的绿色产物,又沙又面是其基本特征。地头上已经装了几袋子的土豆都已经物有所归,作为非卖品,他们都是熟人朋友亲戚家人才能吃到的美食。
在沽源大规模的土豆种植已经广泛地在丘陵坡地和高地平原上展开的现在,这样不使用化肥和添加剂,不催大,不做商业处理的土豆,也已经显得弥足珍贵。
即使在密集的风景组成的大地上,人类的生活也一样需要顺应自然的纯正来做附和,一旦有所违逆,则必会受到或早或迟的惩罚。将自己的行为限定在一定的程度之内,才是长久之道。
沽源实际上已经是一块相对意义上的人类净土,净土之“净”,几大景点之外全部大地的纯正干净,无疑就是它最大、最高也最有价值的存在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