洨河笔记:流淌在以封龙山为背景的大平原上
梁东方
说洨河,人们大约都不知所云,因为一条河不再有水,这条河就不仅在自然里已经死亡,在人们口耳相传的文化存在也势必随之湮灭。除非是这条河上曾经有过的什么东西被保留下来成了旅游点,人们才会倒追出这条河的名字来。不过也仅仅是名字而已,没有谁还会对一条已经没有了自然流水的河真正感兴趣。
洨河上最有名的的旅游点是赵州桥。
赵州桥因为一直存在于义务制教育的课本里,为一代代的国人所熟知。当年所以要建设那么复杂的桥,当然是因为桥下的洨河水流量很大,而且有有一年一度洪水爆发的传统,桥梁必须适应这种年复一年地抵御大洪水的需要。正是因为这些困难因素的叠加,才最终造就了人类造桥史上的奇迹。
和洨河上所有的桥梁一样,赵州桥造桥的石料也来自西部可以遥望得到的太行山;洨河水发源于那里,洨河上的桥也由那里辗转运输来的石料构建而成。太行山实际上是河流与桥梁的总撰稿人,是大平原永远屹立着的父亲。
严格说,洨河的发源地五峰山也属于封龙山系,其山脉与封龙山直接相连;毕竟封龙山是周围一带的大山名山,而五峰山虽然主峰海拔比封龙山还高,但是体量和文化蕴藉远不及封龙山。更主要的是,人们从平原上西望,所望见的是一改太行山脉南北走向转而由西向东而来,到了最东端戛然挺立住了的封龙山。封龙山是最靠近平原的高山,它遥望平原,也让平原上的人们一直在遥望着它。这种互相遥望,造就了整个洨河流域之上的平原上,人类栖居的最宏大的日常地理景观。
洨河离开石家庄,自西北向东南倾斜着流淌出去的时候,身旁、身后始终有高高的封龙山作为大地与河流的背景。封龙山像是一个威严而又柔情的父亲,遥望着洨河这自己逶迤而下的孩子,在平原上渐行渐远。他永远在凝望,他永远在流淌,成了地球大舞台上无数场地理大戏的小小一幕,定格的一幕。从平原上一代代的人们的眼光里看来,这样的凝望和流淌似乎是永恒的,无始无终,势将永恒。
山与河是最为般配的存在,有山有水才有好生活,如果再有平原,那几乎就是最理想的生存场所了。老天爷等于是给了土地给了水还给了人们山石草木以及可以永远仰望的神。
在这一片有山有水有平原的大地上,人类的栖居有着无声的诗性,身边的洨河和身后的封龙山作为每一个人生存的背景,恒久地存在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了那么明显的高山背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封龙山伟岸的目光已经有些模糊,继续向下游走出去十几公里以后,洨河的面貌就变得不再那么舒展熨帖了。
它成了光秃秃的平原上的一条水沟,水沟里尽管比平原上要多些自然的草丛树木,但是终究还是被光光的平原给衬托得有了几分贫瘠的感觉。失去了山的笼罩以后,平原与河流都有了一种没有了根底的乏味与疲惫。这或者也是它流淌不远,只有区区八十公里就早早地汇入了其他河流消失了自己的踪迹的原因吧。
沿途再也没有任何水源补充,没有泉水没有草地没有森林,当然也不再有山。只有平原,就会慢慢地只有干旱。而干旱是让包括人在内的一切生物枯萎的元凶。洨河以自己自古而然的姿态深入这样的干旱里,是为勇敢,也是最珍贵的天赐。它一再被吸干,也一再试图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