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笔记：在正定南门瓮城外的小桥上

梁东方

来过很多次正定，还是更愿意在南门内外、瓮城周围、城墙上下流连盘桓。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过阴凉深厚的城门，登上垛口均匀的城墙；视野里可见一个个古塔的开阔和人来车往的热闹，总是让人觉着正定古城这一带，有一种流连不去的不尽意趣。

比如现在，走到南门瓮城外的小桥上像周围所有人一样俯瞰河水的时候，就会看见成群的彩色金鱼循着人声而至，聚集在桥下，居然像是小狗一样眼巴巴地仰望着人们。它们身边复杂的水下灯光管线装置，鳞次栉比地有序排列着，成为它们不曾多有的“鱼生”背景。

夜幕降临以后，这些装置散发出来的魅人的灯光秀，将使它们在寒凉的夜水之中获得一丝超过这个寒凉的季节里它们所期望能有的温暖。

桥面正中的一侧，靠着栏杆的保安脚下，放着二维码牌子，牌子下面是整齐排列的两摞鱼食。鱼食装在塑料袋里，颜色褐黄而大小一致，像是某种好吃的儿童食物。

这其实是那些硕大的金鱼之所以寻声凑过来的根本原因：游客可以在这里扫码付款，然后取了鱼食投喂。看金鱼聚集争抢从自己手里撒下去的食物，就便是一种很大的乐趣。

这已经是人和动物相联系的近于唯一的文明方式，它吸引了鱼，也吸引了孩子，吸引了还有儿童之心的成年人。不论是投喂者还是观看投喂者，都满脸愉悦。当然，吃鱼的鱼们就更愉悦了。

两位穿着戏服式样的红色棉袍的年轻女子，站在桥上，以这些愉悦的人群和人群之侧高大的城墙城门做背景拍着照片。她们红色棉袍的连体帽里面，翻出白色的绒毛内芯来的样子，使人直接想到荣国府和《红楼梦》；正如桥上那个拿着金箍棒与人合影的孙悟空，让人想到正定曾经的“《西游记》一宫”“二宫”。

当一个地方自发地涌现出了化妆成与本地地域文化有一定关联的人物形象的时候，这个地方的文化散播效应其实就已经形成了正向的循环：个人在可以利用文化氛围盈利的同时，也为本地文化的形象增加了鲜活的当下要素。其无害与生动倒在其次，主要是给每一位游客都留下了立体而生动甚至可以参与其间的印象。客观上说，这是一个地方搞旅游、活跃气氛、积聚人气的一种近乎极致的状态；同时也是一种一般非人气最旺盛的地方就不会有的自发景点现象。

我们在电影电视或者在国外旅行的时候所见过的那种广场人体雕塑表演与合影人物形象表演，大抵都可以由此直接判明，那个位置是整个旅游区中人气最为集中的公共区间。

现在这个城门外的小桥位置，是进出古城南门的人流，与沿着护城河的环城小公路交叉的一个重要节；所有沿护城河骑车和步行的人走到这里，都会为游人的热闹而暂时驻足，至少放缓一下自己的运动节奏，看一下那些纷纷举着相机盘桓的游人。虽然他们拍照的背景自己已经耳熟能详，但是他们拍照的样子，好像依旧能引起自己对于自己所熟悉的这一切的兴致。

而从城门进出的游人，则将包括环城骑车、徒步者在内的人们，都作为了旅游的风景。他们普遍都有一种终于找到了一个标准意义上的风景，一个想象中就应该是这样的理想的旅游点的好感觉——停车免费，买卖秩序，人来人往之间都是融融之乐。

正因如此，包括南门外的小桥在内的整个古城内外，又有了一种一般旅游点绝对不会有的待遇：没有别的更好的地方可去的省城市民。往往一来再来，将这里作为了风景的标准地点，甚至是某种精神寄托的所在。

我们从小桥上走过去，又不由自主地走回来。在这正定古城游览的点睛位置上，似乎有一种于庸常生活中不易有的、久而不去的欢欣。在没有门票门槛从而可以自然过渡到旅游状态的景区里，这样仿佛日常状态中达成的惊喜，总是有一种这就可以是生活本身的好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