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上·将军墓·浆水·前南峪
在坂上下高速的时候,人们不约而同地都对这个新鲜却也土气的名字吐槽了一下。其实,古人起名字是没有什么土与洋的区分的,源于自然地理的自然而然就是起名的总规则,顺应了就是美的。这坂上的名字现在看来有挥之不去的尘土气息,从发音到用字都土得可以;但是,当从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回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坂上是周围群山环绕的大环境里的一块非常平整的平地,是丘陵山间的一块高高的平原。坂上村就在这个平原上,一家一户的平房院落和树木植被已经将这个难得的平展之地占得满满的了。住在这里,四顾山野,视域辽远,群山如屏,脚下却是平地,平地之下还有缓坡沟壑的丘陵一直绵延向东边广袤的平原;这里兼有山居的安详和平原家居的进出方便、交通行走省力,实在是山中求之不得的风水宝地。
由此开始向西的省道大车不多,路面平滑,而风景不断。野沟门水库积聚的水面与公路伴行很久,画山绣水之状将这邢台西部的山区景色推向了一个极致。除了正在修建的太行山高速开山劈路之外,山里似乎已经没有了矿山工地,前南峪以果树绿化为经济发展龙头的思路已经影响了整条山谷。在到达邢国都城浆水之前,先要经过将军墓。将军墓和前面刚刚经过的放甲铺来自一套传说系统。郑国的将军菜冲被邢国击败以后,落荒而逃,一路丢盔卸甲,最后死在了现在将军墓村。2500多年前的恩怨已了,国与不国也早已烟消云散,菜冲本来是侵略者,却也不妨碍当地人大方地以其败绩为村名,以其葬地为纪念。这或许是一种古老的胜利者姿态和胸怀吧。
果然,古人思维的花朵为后世留下了旅游开发的历史依据。原来古柏立于坟丘的荒凉一变而为砌石垒堰刻字挂牌的景区之貌,即使是一闪而过的车辆的偶然一瞥之下,也会对此地留下很深的印象。眼球经济时代,这样留下印象就是吸引力的肇始,是名气人气、生意买卖的源头。包括这条省道刚刚进山的时候路边竖立起来的“古燕赵分界处”的石碑,也都既是对历史的标志,也更是这种发展经济的思维的结果。相比之下,浆水镇并没有拿过去邢国首都的事情大做文章,而是直接将前南峪的苹果命名为浆水苹果,将自己定位为苹果小镇。当然,不论以什么样的名目发展,只要尊重环境,在宽阔的河套地里的苹果园的拱卫下,沿江的浆水镇的安详与纯净就还会是一如既往的。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如今浆水镇下的山沟里的小村子前南峪的声望已经超过了名字很好听历史也很悠久的浆水。除了它是抗大旧址所在地,还有几十年坚持集体经济道路,村民享受集体经济福利的特殊性。用果木绿化山野,将林果收入与旅游开发结合起来,关停全部工矿企业,是前南峪的越来越被看重的发展路数。作为走马观花的参观者,除了村庄都是整齐的二层小楼之外,直观地感到新鲜的就是在满山的栗子树柿子树苹果树下,前南峪的山坡上所有的梯田都是水泥抹缝儿的,都有一种装修以后的整洁。
坐在村口的红石板上的两位老人,拄着拐杖飘着花白的胡子,默默地看着在秋阳里闪光的流水和眼前偶尔走过的游人。他们所坐的那些红石板,以前是房顶的建筑材料,现在则成了就地取材的护路栏杆兼户外座位。这种就地取材又极有特色的不经意的本地性,也很有使外人眼目一新的作用。
前南峪人和周围的山谷星星点点的所有村庄一样,是很不容易的。抗日的时候他们以自己淳朴热诚的胸怀和仅有的微薄贫苦的物质条件,接纳了成百上千的抗大师生。在大寨山惨案那样不忍回看的惨重牺牲之下,他们不惜牺牲生命地保护了抗战的子弟兵。而在抗战胜利后,革命胜利后,他们依旧长期生活在贫苦之中。只是到了八九十年代才真正开始摆脱多少代以来缠绕不去的饥寒交迫。
在高高的山坡上的抗大纪念馆里,大寨山惨案的历史见证历历在目。日本人疯狂地将上百个妇孺逐个摧残,并一一扔下山崖的国仇家恨,一定要世世代代永远铭记。大寨山惨案和日本人在中国犯下的无数滔天罪行一样,终将有雪耻之日!否则不管过去了多少年都无以告慰死者,无以安顿这个民族未来的灵魂;否则这初冬丽日下秀美的山山水水就总是有被当年的鲜血染红的痕迹,就总是有挥之不去、无法化解的凄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难以真正从受害者的屈辱阴影里走出去,走到拥有自己全部尊严的阳光下。
在抗大纪念馆前摆摊儿的村民们的口袋里、箱子里,是核桃苹果栗子蘑菇蜂蜡之类的山货,是前南峪人浆水人将军墓人坂上人一点一滴地积聚力量的坚忍不拔。在邢台西部的太行山中的这片山峰林立如波涛的广大区域里,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兢兢业业与勤勤恳恳,正是他们终究要过上有尊严的好生活的不竭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