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欲 飞
画家画这些小草虫的心境该是悠闲安适的吧,人本来属于自然,看到纸间意趣盎然的小生灵,必然会感受到本能的欢快亲近,与之相对只剩下一颗最单纯的童心。可是画家自己知道,她在描绘这些最平常的小生命的时候,是何等地拼足气力。马新阳近作“草虫”系列:蝉在柳梢鸣唱,蜜蜂在花间忙碌,螳螂在枝头挥舞,蚂蚱在草尖儿静候,蟋蟀在墙角低吟……精微曼妙的爪甲,细如发丝的触须,透明闪耀的鞘翅,无一处不证明着她对这些小生灵投入的热情与力量。笔力柔劲虚灵,着色温厚渐至清透,细微处笔墨与呼吸混化,全身力气凝聚在笔尖三两根细豪之上。上百千条断断续续,若有似无的小笔触是技近乎道的考验。“大德曰生”,天机流荡,生趣盎然,气韵生动,是对中国传统艺术最基本的评判标准,一只小小草虫最能表达这种生命意韵、艺术价值。没有千锤百炼的笔墨技法,空明虚灵的心境情愫,何以为天地时光留驻这生生不绝意。其实,那些看起来晦涩难懂,使人匪夷所思的作品未必有什么深刻的思想;机心经营,复杂独特的形式感也不过为了夺人耳目。但传统笔墨本身所蕴含的艺术力量远胜一切刻意为之。笔墨并非桎梏,是自性最坦诚的表露。如果不能将生命体验融入笔墨,笔墨中没有生命的温度,作品又有何打动人心的力量呢。任何观念的表达都只是一时的,天地万物自有其道理,人类一切自以为是的认知,只是自我的狂妄。不如以敬畏亲近之心,在大自然中探究生而为人与万事万物的关系,以自我微茫惨淡的生命去契合天地精神。传统笔墨中的一花一草一生灵展示的正是这种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不板不滞,灵气往来。同样的题材,齐白石的草虫是活生生落在纸上真实自在的生灵,一如他旺盛真率的生命力。马新阳以她女性的笔墨特质描绘的这些小生灵,则有似落不落、欲去还留的生命姿态,轻盈鲜活却无所归止……若一往情深,摇飏无主;又如满怀着心事却对人世的贪恋只敢浅尝辄止……那是人心对爱与美亘古不息,无法遏制的渴求。
“喓々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静寂的秋夜,清冷的月色淡淡地照着你的窗口,我是悄悄爱悦着你的女子,却永远无法对你说出口……甘心化作一只小蟋蟀退隐在你屋子的墙角,永生永世为你吟唱隐藏心底的忧伤……《诗经》里的“草虫”倾诉着一位女子卑微无望的情欲,热切而虚妄,悠然无尽。可是,你要有多么寂寞才能听得到啊,你惟有体验过那种彻骨的寂寞,才会有这份感知,你懂的吗……世间都是无情物,唯有秋声最好听。这“秋声”即是我无法言说的呢喃叮咛,未见君子,忧心忡忡……马新阳笔下的这些小草虫,神气完足,生姿奕奕,每一只都有自己真纯的生命热情,那是她心性的体现,性从心生,生缘心悟。她要表达的也许是无可投递的眷恋,也许是两心相照的喜悦,也许是自我完成的爱慕……谁知道呢,一个人可以用笔墨诠释出对生命如此细微精妙的理解,一定是懂得寂寞了。
诗经真是美,有时可以痴读一整夜,
在两千多年前那个寂寞的深秋,
是谁在辗转反侧地想念着另一个人,
却可以把自己的情感收放得如此卑微又高洁!
而在两千多年后,这种心情也并无两异,
我只是用笔墨描绘出来,
我想你的情绪,弥漫在清寒的月光下,
在萧瑟的秋风中,在烟萝盘旋里........
也可以在杂草间、在瓦砾、在废墟.......
无需登上大雅,也无需惊天动地,
像这些草虫一样自在、野逸、活泼、顽韧,
无处不在,自生自灭⋯⋯
——马小青
马新阳 又名 马小青, 祖籍山东青岛。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上海美术学院国画系教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画院特邀画家、中央国家机关美术家协会理事。主要研究方向:写意及没骨花鸟、小写意山水、文人画。出版书目有:《中国画名家精品粹编——马新阳写意花鸟》、《云水心》、《闲庭信步》、《陌上花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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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沈晓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