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笔谈136：史上最后一次泰山封禅，却是赵恒伪造天书自欺欺人
本号（纪岩松）打算以连载的形式，从大宋的人和事入手，以史料为基础，用通俗语言、清晰逻辑再现北宋100多年政权的跌宕起伏，姑且起名《宋史笔谈：北宋王朝盛世梦》。今天是原创第136篇。
1008年正月初三，阖家团圆。北宋君臣、百姓都还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尤其让大家兴奋的是，真宗皇帝赵恒还带来了另一桩大喜事，开启了天书封禅的大局。
天书降临
这一天，赵恒将各位重臣和契丹使者都找来，与他们分享了一个特大喜讯：
众爱卿可能还不知道，朕的寝宫内挂满了幕布，所以如果早晚不点灯的话，就是漆黑一片的。
但就在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里发生了一件怪事。快半夜的时候，朕熄灯后正准备就寝，忽然室内大放光彩，朕惊讶之余，看见一位头戴星冠、身穿红衣的神仙。
他告诉朕，下个月在正殿做一个月的道场，就会降下天书——大中祥符三篇，但切勿泄露天机！
朕肃然起敬，诚惶诚恐正想起身回答，神仙立刻消失了，所以朕只是自己拿笔记下了来，并未公布。然后从十二月初一开始，朕就吃素斋戒，并在朝元殿举办道场，以求神仙保佑。
到了今天，刚才皇城司来报告，发现左承天门南面的屋角上挂着一条黄帛。朕派人查看，回报说，这黄帛长约二丈，末端像用青丝封着书卷，隐约看到里面有字。
朕一琢磨，这应该就是神仙所说的天降之书了！
赵恒还是挺有表演天赋的，描述得绘声绘色。
王旦等人表现也不错。他们一听，就知道该表态了。
王旦的高帽一顶顶的送上，陛下以至诚事天地，仁孝奉祖宗，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夙夜奉公兢兢业业，一心一意谋发展，专心致志求太平，所以才中外和睦、四夷臣服、五谷丰登！所谓天道酬勤、必有昭示，今天这个喜讯就是明证！首先神仙预报，然后天降祥符，这是对陛下的表彰！
随后王旦带着群臣拜贺，山呼万岁。
赵恒接下来说，那咱们现在去启封天书吧？
王旦等人答道，启封的时候，还是屏退左右为好。
赵恒信心十足地说，上天若认为朕施政不力，朕更应该与众卿共同悔改；若上天告诫朕，朕也应当自省自修，怎能偷偷摸摸地不让大家知道呢？
说完，他带着群臣来到左承天门，只见那黄帛随风飘荡，摇曳空中。
赵恒焚香望拜，再命内侍太监周怀政、皇甫继明两人爬上屋顶取下天书，交给王旦。接着，王旦跪进天书，赵恒再下拜接受，亲自放在轿子中。君臣们引导着来到道场，再由陈尧叟启封。
只见黄帛书上写着21个大字：
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这说的是赵恒的帝位实乃天授，而且可以传后七百世，永葆天下。
陈尧叟再将所缠的书卷启封、展开、宣读，内有黄字三幅，大致意思就是说赵恒能以至孝至道继承帝位，希望他保持清净简俭，永葆宋朝国运。
等他读完，赵恒大喜，郑重其事地将天书藏入金匮。然后大宴群臣，遣使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中祥符，赏赐群臣。
群演开始，全国造势
当月，朝廷下诏，将天降祥瑞一事昭告天下，举国欢庆。
表演正式拉开了帷幕，接下来就是各就各位、按部就班地热闹起来了。
太仆少卿、直秘阁钱惟演（钱俶之子）抢得首秀，他首献祥符颂，立刻被提拔为知制诰。
二月初一开始，特许京城百姓聚会欢饮五天，各位公职人员放假五天，举国同庆。
三月，兖州（泰山所在地）父老吕良等1287人入朝崇政殿，请求皇帝封禅。
赵恒先令曹利用宣谕说，封禅乃大礼，历朝历代都罕见，你们的要求实在难以满足。
吕良等人再劝进，说，大宋受天命建国五十年，天下太平，现在又天降祥符，昭告四方，所以才应该举行泰山封禅，来祭告天地。
赵恒仍不答应，此乃大事，不可轻议！
吕良等人又劝，连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还是请陛下早日封禅，以答谢上苍！
这一番表演完，赵恒对他们大行赏赐，暂未答应。
之后，兖州地方官邵晔又率官属上书请求，赵恒仍未答应。他还要再等等。
五天后，各地来京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846人入朝，请求封禅。他仍不答应。
三月底四月初，王旦再率文武百官、部队将士、地方官吏、少数民族首领、和尚道士及各地父老共24370人，五次上表请求封禅。
这规模够大，层次够广，但赵恒仍未立刻答应，他的借口是担忧国库不足。
权三司使丁谓拍胸脯给他保证，请陛下放心，财政绰绰有余！
够了，够了，表演到这份上就行了，再不答应就没有台阶下了，百官们也无法组织更大力度的请愿了。
于是，四月初一，大内功德阁再降天书。
三天后，赵恒说，鉴于臣民们盛情相劝，朕怎好推却拒绝？随即下诏，十月举行泰山封禅，并开始了有条不紊的筹备工作。
命：王旦为大礼使，王钦若为礼仪使，冯拯为仪仗使，陈尧叟为卤簿使，赵安仁为桥道顿递使；礼仪、桥道顿递事宜，由冯拯、陈尧叟分别负责；王钦若、赵安仁并判兖州，先行前往乾封县（今山东泰安）。这是领导小组成员。
命：王钦若、赵安仁并为封禅经度制置使，丁谓负责前往泰山的道路粮草等财政开支工作，曹利用等负责规划路线、建设行营，翰林学士晁迥、李宗谔、杨亿和龙图阁直学士杜镐、待制陈彭年等负责礼仪细节。这是领导小组办公室成员。
命：皇城使刘承珪等具体负责行程等后勤事宜。
命：孙奭前往契丹告知封禅一事，以免契丹产生误会。
下诏：禁止在泰山砍柴、开采；山下工役由兖、郓州调兵充当，不得征调丁夫。
下诏：封禅沿途道路禁止采捕；修建行宫，不得侵占民田，随驾步骑不得踩踏庄稼；免除兖州今年徭役及税赋；沿途诸州酿酒，以备封禅供应；各地所进贡物十月之前送至泰山。
下诏：于皇城西北天波门外，建造昭应宫以永久供奉天书，由皇城使刘承珪等监工。
很快，准备工作的好消息陆续传来：
祭拜所需的三十束三脊茅，从岳州快马送达京城；
封禅路线，经王钦若、曹利用、赵安仁分道实地勘探，最终决定由濮、郓州前往泰山；
五月，王钦若从乾封县报喜，泰山下涌出醴泉、锡山上苍龙降临、王母池池水转紫；
自下诏封禅以来，泰山上的老虎就不伤人了，而且全部迁到泰山隔壁的徂徕山；
各项仪式细节也基本拟定完成。
赵恒自己也再次宣布一个特大喜讯：
上次那个神仙又来见朕了，说下月上旬将在泰山再降天书。朕就密告王钦若，让他留意动态，一有异常立刻上报。
果不其然，六月初六，王钦若上奏，真的在泰山发现了天书！经过是这样的：木工董祚在醴泉亭以北的草地上见挂着一块黄帛，上面有字。但董祚不识字，所以他立即报告了皇城使王居正。王居正赶赴现场后，发现帛上写着朕的名字。他不敢怠慢，立即上报了王钦若。王钦若做了道场，派太监将天书飞驰送往宫中。
现在，随朕一起拜受天书吧！
他将喜讯宣布完后，再次经过繁琐仪式，由王旦、丁谓奉迎天书，陈尧叟跪读。
天书的主要意思是：你对我恭敬孝顺，又体惜百姓，所以特赐你天书，昭告天下；望你保守这个秘密，好好领悟我的意思，永葆大宋国运昌盛，你也延年益寿。
这第三次降天书，赵恒大喜，赏赐文武百官泰山醴泉，大家共享祥瑞！
群臣五次上表，给赵恒加了尊号，称为“崇文广武仪天尊道宝应章感圣明仁孝”皇帝。
之后，各地祥瑞不断：
王钦若上报，圜台、燎台、道路台阶等工程全部完工，但居然未发现一只蝼蚁！泰山上发现灵芝，军民竞相采集敬献！
之后，王钦若献灵芝仙草8139株，各地敬献的芝草、嘉禾、瑞木、三脊茅不计其数，全部陈列于天书前，以供展览。
刘承珪上报，他前往崇政殿放置新制作的天书法物时，有十四只仙鹤飞来；丁谓上报，有双鹤围绕天书飞舞，久久不去。
赵安仁来朝，献上五色金玉丹和紫芝8711株。
准备工作既已齐全，祥瑞又不断，仪式也经过多次排练，赵恒实在心痒难耐。
九月底，赵恒不顾礼官劝阻，亲自参加了一次彩排，并再次完善相关细节。
封禅正式开始
十月，封禅活动正式开始。
赵恒很虔诚，他不顾路途遥远劳累，坚持从十月初一开始就禁荤吃素，并下令天下一个月内禁止屠宰，所有随从官员、卫士从郓州开始禁止荤茹，所有猪羊不得出现在泰山下。
他从西京召回前任宰相向敏中，任命其为东京留守；任命马知节为行宫都部署；任命权三司使丁谓、盐铁副使林特分别为行在三司使、三司副使；任命刘文质为齐州驻泊都监兼都巡检，以加强泰山北面的警备。
十月初四，玉辂（所乘之车）从宫中接过天书，然后先行，仪仗队、鼓吹队等环绕前后左右，群臣望拜于殿下，赵恒则头戴通天冠、身着绦纱袍，率领封禅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京城。
十七天后，经澶州、濮州、郓州，大队人马抵达乾封县。
这一路，赵恒仍不断接到到祥瑞：
有神光笼罩昊天玉册上；王钦若等人敬献的泰山芝草已经翻了两番，达到38250株；泰山山顶出现五色云彩，祥光瑞云，交相辉映。
在泰山下斋戒三天后，赵恒沐浴更衣，凌晨就乘着金辂来到山门，再换乘步辇，最后步行，拾级而上来到新建的圜台前。
第二天正式祭拜。祭坛为圆形，直径五丈，高九尺。
在下属宣读玉册、玉牒文的清澈响亮声中，赵恒感受着一片肃静的氛围，不禁心潮澎湃。
等他祭酒完毕，宰相王旦跪拜，大声欢呼：天赐皇帝太一神符，周而复始，永绥兆人！
如是三次，响彻寰宇。
随后，王旦、冯拯将金匮、玉匮放好封存。赵恒登台阅视。
祭祀完毕后，群臣称贺，山上山下齐声高呼万岁，声动山谷，左右回荡。
赵恒感到心满意得，朕是真正的承天之命！
之后一天，封禅大军又前往社首山，举行了祭地典礼。
典礼完毕，赵恒接受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军校举人、四方来使、和尚道士、各地父老朝贺，然后自然要普天同庆，他下诏：
大赦天下，各有功人士加官进爵；封禅所经过的州县，各按比例免税、免除徭役；全国欢饮三天；改乾封县为奉符县；泰山下七里内禁止砍柴、开采。
庄严场合的一个冷笑话
庄重、虔诚的封禅典礼结束了，至少赵恒认为这应该是庄重、虔诚的，大家应该也是庄重、虔诚的。
赵恒想起君臣们都是近一个月未沾荤腥了，他很体惜大家，赏赐重臣们辟寒丸、紫花茸袍，说，大家长途跋涉，风餐露宿，这么劳累，光是吃素，营养肯定跟不上，从今天开始，恢复正常饮食吧。
王旦等人只是拜谢，却并不答话。
唯独马知节这个猛将，粗声粗语地说，只有陛下您一个人吃素罢了，在路上，我们谁不偷偷地吃肉来着？
赵恒看着王旦等人问道，马知节所说是真的吗？
王旦等人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回答时，马知节又粗着嗓子说，马知节说的当然是真话！
君臣们不禁哑然失笑，这马知节也太淳朴直爽了！
当然，谁也没把这认真当回事，毕竟就是一场表演。
十一月初一，大队人马途经曲阜，祭拜孔庙、孔林，然后再返程。
这一路上，赵恒不停地大宴群臣父老，与百姓同乐。直到十一月二十日，才回到开封。
此次封禅，从动议至今近一年，真正筹划准备半年时间，御驾祭祀四十七天。
今后，这种庆典还要形成常态。
赵恒下诏：今后每年正月初一，都要朝拜天书！正月初三即天书降日为天庆节，全国休假五天！五天内不得用刑，仍禁屠宰！京城和地方分别建道场七天、三天，以示庆祝！六月初六即天书降泰山日为天贶节，全国放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