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十八】梨园往事:《有趣的'对台戏'​》《用京剧唱外国戏》《京城何处'戏子坟'》等三则

有趣的'对台戏'

  旧时,无论大城市里的职业性剧团,还是乡间戏班子,常唱'对台戏',想来很有趣,对今日剧团也有启迪。
  '对台戏'又称'打对台',指的是一个班社(剧团)与另一个班社(剧团)在同一时间,并在距离相近的剧场上演相同或相似的剧目,以招徕观众,一争雌雄。当然,这两个剧团的阵容和演出水平要相差不多,否则'对'不起来。
  这种'对台戏'现象的出现,有的是一方出于对另一方的报复、嫉妒、较量;有的是背后有人操纵,为了挑起事端;但更多的情况,属于艺术上的一种竞争。旧时的戏班都是自负盈亏,自生自灭,为了自身的生存,在关键时刻要拿出最佳阵容,演出最富吸引力的戏码(剧目),争取提高上座率,增加演出收入。
  犹记早年李万春和李少春的'对台戏',就很有意思。李万春与李少春乃姻亲(李万春是李少春的姐夫),两人均演武生戏,戏路也很接近。他们若在同一个城市相遇,必唱'对台戏'无疑,以此招徕观众,观众争相购票,看看他们究竟谁演得好。李万春和李少春也不计较谁的观众多,谁的观众少,反正收入都属于一家人的。
  张翼鹏(武生泰斗盖叫天之子)也是著名武生。最难忘的是他与李万春的对台戏。一次他见李万春贴出海报,演出《十八罗汉收大鹏》,因剧名中有'鹏'字,认为这是李万春冲着自己来的,非常愤怒。一气之下,他也贴出海报,要主演《孙悟空棒打万年春》,要以此'回敬'李万春。弟兄们铆足劲,一争高低!观众不明个中缘由,纷纷购票,争相观看,双方都有很高的收入。
  张翼鹏演技很高,'打对台'也很有办法。有一次,他不但没有征得父亲盖叫天的同意,也没有和弟弟二鹏商量,便和二鹏唱起'对台戏'来。张二鹏也是武生演员,他的演技远不如张翼鹏,结果把二鹏拉垮。演出时,张翼鹏那边人头攒动,而二鹏这边却是门可罗雀,自家人给自家人来了个难堪。盖叫天闻知此事后,非常恼怒,认为翼鹏毫无手足之情,声言要与张翼鹏断绝父子关系。
  旧时乡间红白事(结婚或出殡)也常请戏班唱戏。大户人家最少请两班,有意让他们唱'对台戏',以讨个红火热闹。两个戏班唱起'对台戏',往往是,你唱武戏,我也唱武戏,你演文戏,我也演文戏,都拿出本班戏的真功夫。有趣的是吹唢呐,甲戏班吹一个,乙戏班就一人同时吹两个;甲戏班见状,干脆用鼻子吹唢呐,乙戏班更不示弱,干脆拿起瓷茶壶吹起来……观众叫'好'声不断,把演出推向高潮。当然唱也好,吹也好,必须有真功夫,谁好谁差,观众看得很清楚。乡村戏班中艺术造诣高的人,一九四九年后都被吸收进了国家专业性剧团。
  '对台戏'是一种艺术上的竞争,这必然会促进艺术的创新发展。而今,内陆剧团都由国家养起来,这种带有竞争性的'对台戏'不见了。   

用京剧唱外国戏

早在九十多年前,中国就已经有人试用京剧程式来表现外国题材的戏了。一九零四年积极倡导改良戏曲的京剧名伶、剧作家汪笑侬目睹清政府的腐败和屈辱媚外,他激于义愤编写了一出外国题材的京剧名叫《瓜种兰因》(又名《波兰亡国惨》),应该说是京剧最早演外国戏的先例。该剧取材于波兰亡国,惨遭外国瓜分的历史教训,明确表现民主思想和反抗民族压迫的倾向。同年八月五日在上海'春仙茶园'首演,蔡元培先生在他主办的《警钟日报》上发表评论,称这个戏是'演剧改良之开山'、'梨园未有之杰构'。汪笑侬自己也写了一首题为
  《题瓜种兰因新戏》的诗:
  国香散尽野兰芳,七月食瓜热血凉,请就前因证后果,感情安得不心伤。
  一九零七年六月,中国在日本的留学生组织春柳社,在日本东京演出了根据美国斯陀夫人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改编的大型话剧《黑奴吁天录》。当年秋天,王钟生在上海创办的春阳社也演出了这个戏,当时没剧本,就请许啸天改编成京剧剧本,按京剧的形式演出。演员全部穿西装,虽然念白较多,但还是使用锣鼓,唱的是皮簧京腔,登场也有引子、定场诗,演员有潘月樵、夏月润、夏月珊等。
  第二年,夏月润、夏月珊、潘月樵等受日本留学生的影响,在上海南市十六铺建起了'新舞台',邀请了赵君玉、赵如泉等演员,演出了根据法国小仲马的小说《茶花女》改编的京剧《新茶花》,又一次轰动一时。
  辛亥革命之后,有小谭鑫培之称的京剧演员贾洪林和旦角周蕙芳(艺名小桃红)在北京演出了《法国血手印》。贾洪林在剧中饰法国律师,穿西服革履,戴眼镜,留八字胡,模仿洋人口吻。这是北京舞台上第一次出现京剧外国戏。不久,上海新舞台由夏氏兄弟和毛韵珂等演出了京剧《英国血手印》。
  三十年代初,尚小云排演了根据古代印度一个传说改编的《摩登迦女》,为了真实地反映异国生活,尚小云对剧中人物扮相、服饰、台步、唱腔等方面作了许多大胆改革尝试,不仅跳西洋舞,伴奏也取西洋乐器。著名琴师杨宝忠被邀拉小提琴为之伴奏,别开生面,新意迭出。在三十年代北平中华戏校还排演过焦菊隐根据莎士比亚的名作《罗密欧与朱丽叶》改编的京剧《铸情》。

  到四十年代,天津稽古社科班张春华等演出了《侠盗罗宾汉》,这是第一个以外国题材演出的京剧武打戏,戏中使用了真剑,不少格斗拚杀场面激烈,惊心动魄。
  建国后,言慧珠于一九五四年根据朝鲜剧本改编演出了《春香传》,剧情揭露了官僚的腐败与残暴,具有反封建的斗争精神。言慧珠用梅派唱腔,委婉动听,感人至深。
  一九五八年,著名作家范钧宏根据蒙古人民共和国同名歌剧改编的京剧《三座山》,由中国京剧院张云溪等演出,文唱武打俱全,还有不少蒙古舞蹈动作,以及马术和京剧传统程式,热情奔放。    

京城何处'戏子坟'

旧时称职业戏曲演员为'戏子',据说含轻蔑意,余不以为然;倘读过明代成化进士、浙江右参政陆容所撰的《菽园杂记》,便知后来所言'戏子',实则'戏文子弟'(即戏曲演员)之简称也,岂含轻蔑之意?
  清朝同光年间,京剧兴起,风靡百余年,艺人生老病死,层见叠出,而北京人惯称的'戏子坟'亦逐年迭起,其著名业冢共有四处。
  北京最早的戏子坟是位于崇文门外四眼井的'安庆义园',它是乾隆时由安徽进京的'三庆班'购置的,演员病故后皆埋于此。生前相依依,死后长相随,足见其颇重乡里之情。
  安庆义园渐不敷用,'大老板'程长庚(安徽潜山人)和'春台班'(四大徽班之一)台柱余三胜遂筹资购右安门内盆儿胡同土地另辟'潜山义园',以葬诸多同乡。
  位于崇文门外南极庙街南极庙东侧的'春台班义地',是全体演员集资于咸丰初年修建的公墓。满族著名'花脸'钱金福,虽不属于春台班,但却将其做'内廷供奉'时所得俸禄资助于义地,故同行皆谓其'大积阴德'。
  上述三处梨园义地,多年无人照管而化为荒冢,于四十年代被夷为平地,并陆续变作房基,屡经变迁而难觅其遗址。
  位于宣武门外陶然亭的戏子坟,系安徽、江苏、湖北三省演员集资修建,故曰'安苏湖梨园义地'。义地附近的'松柏庵',是梨园界的'乐园'。
  今日之陶然亭公园,旧称'窑台儿',盖因窑土堆积如山而故名也。土台上有茶馆儿,名曰'窑台茶馆',其周围窑坑累累,芦苇丛生,凫趋雀跃,野景令人迷醉,梨园老少清晨皆来此喊嗓练功,而后到窑台茶馆歇脚喝茶,相沿成习,乐在其中。
  自窑台茶馆西行百余步,即为松柏庵。其庵坐北朝南,乃两进院落。前院正殿五间,系吕祖殿,供纯阳祖师吕洞宾,左右塑龟蛇二将。东配殿五间,曰'昆仑善社',程砚秋书其匾,内供'忠义神武关圣大帝',西配殿五间,供梨园界人士闲住,既非公寓又非别墅,来去自由且分文不取。
  这座庙宇,尚有东、西两个大跨院,东跨院设'九皇殿',供伏羲、神农、黄帝等远古之帝王,梨园公会每年在此举行'九皇会',沐浴斋戒,焚香膜拜,忏悔素日浓施粉黛、糜费膏梁之罪愆。西跨院所设为'喜神殿',每岁正月初一祀其神。
  此庙之产权属于梨园公会,梨园界生、旦、净、丑各行当演员生前以此庙为聚会之地,死后则葬于庙前及其东侧的义地。被誉为'国剧宗师'的杨小楼,著名花脸'金派'创始人金少山,著名小花脸高四保及其子'高派'创始人高庆奎等名伶,皆葬此义地。
  一九五二年二月,北京梨园公会郝寿臣、王瑶卿、梅兰芳、姜妙香等以松柏庵为校址,创建北京市戏曲学校,遂成立迁坟委员会,把安葬于安苏湖梨园义地的骸骨迁往南苑'集贤村'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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