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作家泓汶中篇小说《毛蜡湖》连载（15）
毛蜡湖
作者：泓汶
（15）
阴历年后，一直下着雪。敏卓走进大门，门房老头又交给他两封信，都是柔子的。
天气很冷。敏卓进房子后，身上不停地抖。他坐在沙发上，拆开柔子的信：
……你大约已经知道了我的情况罢，真是恍若一梦！我不喜也不悲……这是一种怎样奇怪的感觉呀！我终日躺在炕上昏睡，身子感到慵懒，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打不起精神。看电视，看书，一切都感到乏味。看见每一张脸孔，都感到丑陋，觉得厌烦。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懒得张嘴巴。从白天到黑夜，我脑子里都是昏昏沉沉的，很希望能痛痛快快地睡一大觉，把一切都忘去……可是又睡不着，脑子里只感到扎扎的胀痛……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也许最终，只怕我会变成一个植物人罢？
……现在的两个家，倒使我感到已经彻底没有了家——是的，我已经无家可归。我的生命轻得象一片羽毛，被一股狂暴的飓风吹着，驱赶着，在这个冰冷的世界漫无目的地飘飞……这使我感到，生命是多么的轻呀----轻到几乎没有一点份量，没有了任何意义，也没了任何目的！它的存在几乎完全等于虚无，等于零……一想到这里，这就使我感到极度的悲哀，和难以透气的绝望……不过，今天的太阳仍是晕黄黄的。我不知道，这漫长的一天，我将怎样把它熬过去……
敏卓把这封信放下。他拆开第二封，继续读下去：
……今天早上，我独自一人，来到大雪飘飞的原野上。目光朝远处凝望，突然便明白了自己过去的愚蠢：当初，我曾埋怨你，以为你的笔端过份地沉重和苦涩，总像在叙述某些个人化的痛苦和沉重的体验。可是今天早上，我自己也体验到了十多年前，那个独立雪原的少年内心的风暴……是的，我刚刚经历过了那种毁灭——那种可怕的、死亡般的毁灭……甚至它比死亡的体验更惨痛，更可怕！——那是一种痛彻骨髓的毁灭！无可言喻的毁灭！以前，我只是面临它，却没有经历它。但现在，我自己已经亲身经历过了，也已经被毁灭过了！于是，我就明白了你写那种毁灭感的真正动机——你是希望用你的方式，来摧毁这种窒息人、毁灭人的可怕力量、习惯、死气沉沉的空气和污浊，以及扼杀生命和希望的那种巨大黑暗……这就是你写作的最根本、也最深层的动力……
敏卓把柔子的信装好，锁在抽屉里。然后，他打开窗户，站在窗口。窗外大雪漫天飞舞，整个兰瑟城被织在一片茫茫的雪雾中。敏卓感到，他的整个身子好像都冻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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