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去过无人区。但作为青海人,有资格和大家聊聊关于无人区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因为我走遍了青海所有县,去格尔木的次数更多达十数次,更因为在那些不是无人区,但人烟极为稀少的高海拨地区,经历过极端情况。我们可以以格尔木为例来一番管中窥豹——可以肯定地说,对前不久在可可西里发生的悲剧,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我们仍满怀真诚祈祷: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首先,关于无人区,大家一定要有一个概念。那不是你某个夜晚走在一条无人的街道;或者,因为心爱的人不在家,显得空荡的屋子。无人区的无人,不同于一般概念里的“这里没人”。再空荡的街道,再寂静的家,不过是因为某种原因,暂时没有人而已,譬如疫情期间由于封城和人们自觉待在家中,往日喧哗的街道变得冷清。不管是哪种情况,这都是还是“人间世界”,是人类利用千百年来的科技手段打造的,适合人类居住的家园。无人区是指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在那里,大自然是唯一的主宰。是瞬息万变的极端天气。极端天气,可以让昼夜的温差达到几十度。在高海拔地区,一场感冒有可能引发不治,就是幅度过大的动作,亦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对于无人区,如何充分的准备工作,都不算满格。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无人区,是干旱、高寒、缺氧、沼泽、流沙等等步步为营所设置的陷阱。而且,由于没有人类,那些亿万年进化而来,极度适应这片土地的野生动物是无人区的主人。对人类来说,它们中的大型物种,如果对进攻人类,那力量足以致命。车辆并不保险。先不说汽油、柴油燃料是否充足,部件等配备是否齐全,不说陷车、抛锚等情况,就是性能完好,状态良好时,体重可达一吨的成年野牦牛奔跑过来,用牛角顶翻一辆越野车,不是太难的事情。还有熊,一掌拍下来,在皮卡车的驾驶室顶上留下一个坑,也只是“举手之劳”。
说起来,格尔木有百十来个“世界之最”绝对不是夸张。其中一个是世界面积最大的城市。格尔木多大?十二万平方公里。是的,没看错,是十二万平方公里,比浙江省还大。放在欧洲,可以算是一个“大国”了。格尔木完全是由于青藏公路建设,“无中生有”在荒野上长出来的一座城市。所以穆忠生将军被称为“格尔木之父”。格尔木是海西州辖下的副地级市,下设三个区,曾是青海省第二大城市。2013年,海东地区撤地建市,从人口和市区建成区面积上获得优势,从而跃居为青海第二大城市。格尔木是蒙古语音译,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在青藏高原,对于一些地名而言,切记不可望文生义的。所谓的河流密集,是早先在这块土地上逐水而居的蒙古族牧民,对那些季节性沼泽水系的称呼。格尔木,是戈壁滩+沼泽;所以夏天的时候,蚊虫泛滥。我最早去格尔木,是1990年。当时走累了,坐在市区主街道的树底下,发现地面上布满有一层密密麻麻的死蚊子——那是喷洒农药后从树上跌落下来的。随手捡起一个,个头大的,堪比蝗虫(蚂蚱),我最初以为是小蜻蜓。后来再去,没再注意这个情况,不知现在是否有改善。当年,接待我的是高中同学的大学同学,格尔木当地人。我问他,一些穿着看上去很时髦的女孩子,有的带着口罩,能理解,防晒,可还有很多带着养蜂人一样的面罩,是为什么?他说是为了防蚊子叮咬。再后来,我随一个摄影团队去盐湖拍摄落日,对于我这样一个在西宁(海拔2400米)长大的人,格尔木盐湖的海拔(3300米)和干旱还是令我有了轻度的高原反应。尤其是几小时等待日落的过程中,几近脱水,我先后喝了有几大瓶矿泉水,但根本没有排泄。
同样,可可西里也是蒙古音译:美丽的少女(一说为青色的山梁),可可西里位于玉树藏族自治州西部,是横跨青海、新疆、西藏三省区之间的一块高山台地。在说到可可西里之前之所以提到格尔木,是因为格尔木是由两块不相连的板块构成。如图所示。
图中下面的那一块,就是格尔木的唐古拉山乡(镇),和可可西里接壤。通常,从青海进入可可西里会选择这样一条道路。从名字而言,美丽少女充满诗情画意,而现实中可可西里的残酷,绝对超越想象……2008年,我有幸和珠峰奥运火炬手景阳(大家这样叫他)在一起交谈,景阳在饭后悠然地点了一根烟。我有些惊奇和意外,小心翼翼地问他,对于您这样一位世界顶级登山运动员,您如何会吸烟呢?我的潜台词是这会不会影响肺功能等等。景阳先生良久无语,后来说:登过珠峰的人,了悟生死。就是那次,景阳先生告诉我,珠穆朗玛峰在藏语里是“神女峰”的意思——是啊,多少年了,对其他音译地名,我们会有一份好奇一探究竟,而对这座世界最高峰,居然忽略了它的含义。景阳先生说,有缘的人会在某个时刻,某个角度看到整个山峰呈现出度母般的面容。那要略远距离才能产生的效果,对于我们登山运动员而言,看到的只是险情,想到的是如何排除和避免。除了科考人员及其他学科的专业人士,对普通人而言,穿越无人区,甚至说到达过无人区,确然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但勇敢的后面,是敬畏,是有所不为。生命是一次性的,为了爱我们的人,为了我们爱的人,请一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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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舒放,力求避免油腻的中年男子。流浪各地,但定型于高大陆青海。写诗多年,一直坚持着,哪怕诗歌从大众变成小众乃至现在的旁门,喜欢不减,且欢喜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