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思娘亲 只把记痕当永别
寸草思娘亲 只把记痕当永别
——写在母亲去世十周年之日
武学福
这世上唯独生养你的人,一朝失去,便是永远失去。没有父母就没有人类的繁衍,思念父母的情怀,好似如歌的行板,温情的画卷。古今同此恨,所以,无论际会风云的政坛伟人,还是风情万种的文坛巨匠,在描述父母恩德的文中,都流露出最真挚的情感……
—— 题 记
一
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我没能抓住娘的手。
光阴的飞轮把青翠的春带走了,留下的是一个血色的初夏,浓烈的五月。
公元二O一O年六月二十七日(农历5月16日),一个黑色的日子,下午的两点四十五分,娘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走完了她八十四岁的人生之路,按照农村的说法,能活到这个岁数,儿孙满堂,重孙(女)已见九个,再加上五个外孙(女)都十三个了,最大的大哥的孙子鹏远已经十六岁,最小的老四二小然然的女儿奕诺己四个月零二十八天。按说应该算“喜丧”了,用紫红棺。
尽管如此,我们依然十分悲痛,全家人都沉浸在极大的痛苦之中,想念娘、思念娘、怀念娘……
娘走的时候,其他儿女都在身边,惟有我没在,我到家后大家看我难过的样子,堂兄武学芹说:你照顾婶娘这么多天了,是大伙公认的孝顺儿子,村上人都有评价,说你全村第三名,你大嫂听说了,坚决不同意,非说第一,在照顾老人方面那个周到、细致劲没人能比得上,别说全村,全县都数第一,我看也是。所以说,不一定不在身边就不孝顺。
我知道这些话都是对我的一点安慰,本家的一个奶奶对我讲:你娘生前最疼谁,她就在谁不在的时候离去。两天前,机关里的领导给我打来电话,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回去办理。接到通知,临走的时候,我来到娘的床边,趴在娘的面前对她说:娘,单位有急事,要我回去,过两天就回来。娘,你要坚强,好好活着,好好吃饭。娘睁开眼睛看了看,然后,又合上了眼睑,昏昏睡去。公务在身,没办法。我带着思念,带着牵挂,带着痛苦,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家门,离开了娘,这两天,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我给家里打电话,是二嫂接的,她说:咱娘挺好,一直睁着眼呢,精神很好,有事给你打电话,别惦记了。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第三天,一早我又打去电话,这次没人接,十点多钟又打,还是二嫂接的,她说:咱娘没事,刚喝了点奶,有点喘,这会儿比刚才强多了,有事给你打电话。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下午两点多钟,手机响了,我提心吊胆,心惊肉跳的打开手机,我的头“嗡”的一声发涨了,果然,是二嫂打来的:咱娘情况不好,你快点回来吧。我说:你们赶紧叫医生给娘输氧、输液,进行抢救,我马上回来。说罢,我就急忙备车。车在破碎的大地上奔驰,天空忽阴忽晴,忽明忽暗,家人一再催问,来了没,到哪了?我走在路上,急惶惶、胆怯怯,我像一只被雨水淹没的小蚂蚁,在泥泞的道路上苦苦爬行,我不知还能否拯救娘,我不知道娘是否还能挺得住,我不知道娘是否还在等我,猝不及防的消息不期而至,彻底摧毁了我的心,我急急忙忙往家赶,我的眼神是紧张的,无助的、怀疑的、惊慌的,一种朦胧、莫名的畏惧深深的笼罩在我的心头,惊恐的时光令我感觉窒息。我猛然间抬起头望着天空漂泊的云,幻想着二嫂再次给我打来电话对我说,娘轻些了,你甭着急。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车子急速地行驶着,我咽下胆怯,咽下惧怕,我踯躅着来到门口,进了家,屋里屋外来了不少看望娘的亲人和街坊邻居,大家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我,都眼泪汪汪的,见我来了,泪水闪烁着都掉了下来。娘,我回来了,儿子回来了,见了娘,泪水潸然而下,我哭着、喊着:娘、娘,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来晚了,娘看不见我了,娘的嘴艰难的张着,不知想说出点什么,还是想喊出点什么,只是气若游丝。姐姐坐在娘的身边用一只手摸着娘的嘴对我说:娘一直张着嘴,似乎有话要和你说,看样子娘在等你。我知道,娘一定是在等我,在喊我,等我回来,喊着我的乳名,想跟我说话,娘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说完。果然,我来到了,和娘见了面之后,娘合上了嘴。兄弟抚摸着娘的头对娘说:娘,我哥回来了,你放心吧,放心的走吧,放心走吧娘!北院的二奶奶对我说不要哭,不要哭,别把眼泪洒在了娘的身上。我含着泪,像往常一样,给娘洗了脸,梳了头,擦了身,还轻轻地给娘做着按摩,娘的身上还热乎乎的,娘还是那样的镇静。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一轮残阳移向西天,凄风吹哨着我的筋骨在抖动。大嫂催促着,给娘穿衣裳吧,给娘换上新衣吧!我一再推辞,不急、不急,我不愿看到穿着亡衣的娘。这时,娘已没了脉搏,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没想到不幸终于降临,娘再也无法依赖这些儿女,再也无法依赖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要在缓缓而恒久的震颤中消失。我慢慢牵扯着娘的衣襟,微微地撼动着她,娘仍然未动,似乎娘忘记了我,忘却了我们,娘像睡着了一样,表情十分安静。娘走了,我两手捧住娘的脸亲吻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拉住娘的手,很久很久没能松开,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我跪倒在娘的床前,哭着、叫着、喊着,娘啊,我没有伺候好你,我没有伺候到你,我没有照顾好你,我没有照顾到你,您受委屈了,让您受罪了,我对不起您,原谅儿子不孝。我哭啊,叫一声我的娘,我亲亲的娘啊,儿把娘想,您回头望一望,三拜九磕跪地下,千呼万唤叫妈妈,您咋不作答,娘为儿受尽千般苦,儿为娘三分未报答,您奈何黄泉路上停停步,望乡台上望望乡。娘,您再看一眼,娘,您回来吧!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我失声痛哭,哭得五脏俱焚,肝肠寸断,娘啊、娘,你往哪儿去了?我看着娘决然而去的背影,今我真想寻死上吊命归阴,与娘一同而去,娘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呼唤娘亲,泪流成河,娘、娘、娘……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下午四时三十五分,我们兄妹五个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含泪给娘换上了姐姐给娘做好的新衣冠。上了香、烧了纸,哭了娘,报了庙,向土地爷做了报告。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在娘的灵柩前,我和妻子,哥哥、嫂子,姐姐、弟弟、弟媳及孙辈们的哀号,宣告着我们的无奈和对娘逝去的无限眷恋。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我总以为娘生命的火焰不会熄灭,对于不久后的这场灾难我一点预感都没有,可是,我可怜、固执的娘啊,就这样一步步送走了自己,头也不回。命运在这里走出了它的分水岭,带着我和我的家人泅向苦难之海,痛苦之天。家人对我说:娘很安静,不痛苦,没难受,娘像睡着了一样,表情自然,安祥自如,她走的那样匆忙,那样从容,那样安静。娘累了,娘睡着了,不知娘啥时能够醒来,再看看我,摸摸我的脸,跟我说说话。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我不敢挽留时间,只有叹息光阴的无情。“没想到这么快,咱娘这次喘的并不厉害,不像以前那么重,后来又轻了许多,医生也进行了及时的抢救,真没想到娘走得这么快。”二嫂一直责备自己没有提前告诉我,让我早一点来到娘的身边,她不止一次的这样哭着对我说,真对不住,原谅、原谅!我知道二嫂的心思,所以,我没有说一句瞒怨的话。太阳落山了,屋里暗了下来,得到了奶奶去世消息的孙辈们:强、勇、涛、芳、瑞、然和军、祥、俊霞从邯郸回来了;第二天,刚回来探亲返回北京、天津的省、波和潇回来了;在石家庄工作的辉和晨曦回来了,惟有小露在武汉,因路途远又买不了当日的车票没有赶回。娘终于没能躲过死神的魔爪,离开了我们,我一介文弱废人再也无力抓住娘的手。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窗外,银色的月光搅得我心神不定,搅扰了天的缄默,搅扰了我的安宁,充溢了俯视的孤影,促成了深夜的沉思。农历十一月十九,那是去年,娘还在老家二哥那里住着,这天,娘和往常不一样,她走不好路,坐也坐不稳,自己也不能端碗吃饭了。娘,你怎么啦?好好的吧,好好的有多好啊!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二十五日,突然,娘精神恍惚,站立不起来,娘有病了,躺倒了,娘躺在床上,一只手抓空。医生已检查过,输上了液,二嫂见了我一句话没说,关住门,转身进屋,哭去了。自从娘患病之后,我很少离开,一位老先生看了娘的病情后断言,照顾好了最多能活一个月。住了几天,输液、打针、经过几天的精心治疗,娘有些好转,也能吃饭了,精神也好了些,我回到了成安。腊月初六是小露结婚的日子,我为女儿办完婚事的第二天就回去了。我看娘的病情稳住了,我把娘接到了我的住处,我已下了决心,这次来就不让娘走了,一直住在我这儿,能守在娘的身边,心里踏实,再苦再累心也甜,这是一个多么美好,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啊。哥嫂都不愿意让娘走,他们看我决心已定,没再阻拦。“走吧,人挪活,树挪死!”二嫂幽默风趣的说。临走的时候他们都哭了,我也哭了。我说:娘,跟我走吧,上成安……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腊月十四,这天,是四婶的十周年祭日,事罢,下午四点多钟,用润泽的那辆大一点的轿车,把车的后排座卸掉,铺好草帘子,再铺上被子,给娘穿上衣服、鞋袜,再用被褥包裹住,亲人们把娘抬上车,让她躺到车里,娘半躺在车的后面,我倒坐在中排靠背上照看着娘。车开动了,娘眨眨眼,看了看我,意思在说,走吧,没事!为减轻颠簸,车尽量开得慢一些,一百一十分钟之后到达了我的住处,把娘抬上了三楼,住进了小辉住的那个比较宽敞向阳的大房间里。娘来后,我和辉娘专心的伺候她,照顾她,室内的温度调整至十七度左右,红糖白糖、蜂蜜冰糖、大米、白面、奶、奶粉、豆粉等等调剂着,一天五六顿,每顿都一勺一勺的喂,喂奶时奶嘴从嘴角慢慢放入,一口一口的喝,喂饭的时候总是先试一试,热了凉了都不行,很多的时候都是半躺在那儿吃饭的,有时候支起床上的铁架让娘坐起来吃,四周用被子围住。翻身、按摩、擦身、疗伤,每天一次擦身,三次用药,五次按摩,七次翻身,九次饮食,十一次喝水。为了不让娘的肌肉再度萎缩,我每天坚持多次给娘按摩,为了进一步防止再生褥疮,我每天给娘擦身清洁,定时翻身,就连夜里也不例外,可不止七次。然而,我没有想到这仅仅是娘苦难的开始。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腊月二十,娘,你想吃啥?娘说买果子吃吧,成安炸的果子挺好吃。我知道娘好吃带糖皮的果子,好吃油炸的“气布袋”,一大早,妻子给娘买来果子,还炸了两个“气布袋”,买了豆腐脑,娘很高兴。娘,快点,趁热吃吧,这一回,娘一下子吃了一个半“气布袋”。其实,娘肚里没病,血压不高,心脏没事,也没有糖尿病,其它的生命指标都很好。娘平时饭量不减,不嫌饭,不挑食,家常饭做啥吃啥,不管到谁家都是这样。娘好喝糖水,吃糖块,这些都不断,娘不好吃肉,不好吃洋鸡蛋,好吃甜的,好吃煎饼,好吃杂面丸子,好吃猪肉大葱馅的饺子,平常的时候,总是给娘买她爱吃的,做她爱吃的饭,就连每次洗澡的时候别人总是误把儿媳当闺女。年三十的晚上,妻子早早煮好饺子,赶在天黑前让娘吃,热腾腾的饺子端在娘的面前,给娘吃,娘一下吃了九个,歇了一会儿,娘说,我还想再吃一个,真好吃!娘爱喝的喝了,想吃的能吃到肚里,儿多高兴啊!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正月初一,天一亮我就起床,给娘洗了脸,梳了头,擦了身,早早收拾停当,叫来妻子、儿子、儿媳来到娘的床前,对娘说:娘,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给你磕头了!小辉和晨曦大声喊着,奶奶,给您拜年了!娘慢慢的睁开眼睛前后看了看,并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尔后,楼上楼下的邻人都给娘拜年!即使在梦里,娘也知道要过年了,即使在梦里,娘也知道应该在行囊里装些什么,娘对辉说:你姑来了没,我这儿有酒……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正月初四这天,姐姐、姐夫来了,带着儿子振才、儿媳亚宁、孙女蒙蒙和女儿翠翠,振才开着车,八点多点就来到了,这一天,娘的精神还算好,能认出她们。“现在是啥时候了,有九点没?”娘问,我急忙看了看表,整九点,娘估计的真准,不多不少,整整九点,一分钟都不差。在娘的床头,靠东墙根处竖着一根竹竿,上边挂着一枚红色锈球,外甥女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姐说,这是你舅舅给姥姥弄的,孤独的时候让她看着玩的。姥姥心地善良,为人实诚,她常说“人心要实,火心要虚;忍了好,忍了好,受屈落个无价宝,推聋装哑把气消。”姥姥好胜心强,一辈子不求人,一辈子干净利落。当年,姥爷在邯郸地区行政公署工作,后来又到地方的粮食局和粮站工作,即使在六O年低指标,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虽然生活也困难,但没有忍饥挨饿。姥姥年轻的时候很美丽,她有一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饱满而艳红的双颊,直到晚年秀发如银时,面额依旧,很少皱纹,你看,她那双微微深陷的眼睛,永远像蔚蓝色的星星,亮晶晶的,不管什么事情一看一个准,柔情的目光中,常常含着微笑,盛着自信,带着鼓励。在我还小的时候,也就是十几岁,就教我做针线,到了冬天,晚上我和姥姥还有前后院的婶子大娘就在奶奶的屋子里围在一盏小煤油灯下,一边飞针走线,一边纺车嗡嗡响。姥姥的一手好针线自然都传授给了我,她一边讲,一边手把手地教,我在她们旁边,刚开始不管做鞋还是做袜,都是姥姥先剪好样子,我再比葫芦划瓢,去下料和逢制,纳鞋底,做鞋绑,这些活都有讲究,鞋底做的好不好,纳的平不平,边儿刮的齐不齐,针角照不照,鞋绑绱的歪不歪,筛跟不筛跟,她总是手把手的教,很严格。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台手摇纺线车,四五户有一架织布机,我们家,大大娘,二大娘三户一台织布机,在八十年代,每斤一二级皮棉除按超购价格付给二元钱现金外,还给七尺布票,三四级皮棉适当降级低。每斤皮棉用手工生产费力,浆洗,经线费工,织布时喳喳千声不盈尺,每斤棉花只能织土布一丈左右,也只能做一件衣服。我经常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穿针引线,纺花织布。我们的衣服,鞋袜,都是她做的,记得有一年的一个夏天的深夜,我从梦中醒来,姥姥独自一个人还在煤油灯下做鞋底,我看到了姥姥的辛苦,辗转反侧睡不着,很想起来陪陪她,又怕受责备,那双鞋是给我做的,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歉疚。姥姥对儿女的爱,深似潭水,细如丝,是风中的墙,雨中的伞,寒夜的暖被,春日的阳光。
这就是娘生命的色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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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学福简介
武学福,笔名知之,天威,男,中共党员,河北大名府人,大专学历,经济师。中国摄影通讯社记者,中华全国摄影工作者协会会员;北京国际名人研究会编辑、记者;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邯郸市作家协会会员,邯郸市摄影协会会员;成安县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 多年来,撰写了大量的通讯报道、经济论文、政务信息以及创作散文、小说和摄影作品8000余篇(幅)。多次在《中华合作时报》、《河北日报》、《河北经济报》、《散文报》、《燕赵都市报》、《邯郸日报》、《邯郸晚报》、《邯郸文学》、《燕赵散文》、《散文报》、《当代小小说》、《邯郸文学》等报刊、杂志和电台、电视台发表和刊播1200余篇。被国家、省、市、县各级政府转发信息资料320余篇,迄今著述超过600万字,并有48篇文章获奖。 著有《武学福摄影集》、《阳光岩》、《明天见报》、《一湾情缘幽虹》、《卫河岸边的女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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