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窑缸瓦
同一窑缸瓦
跟几个朋友吃饭,刚煮熟的汤,连喝了几碗,满头大汗。有人说,阿哥也是吃热东西的货。我说,这算什么?刚煮熟的糯米糖粥,我还敢吃几碗呢。
糯米熬的糖粥,粘稠,不容易散热,吃糯米糖粥,不要急着一进口就吞,这样会把食道都烫伤的。
吃热烫的糯米糖粥,我和堂弟阿标两个人,总要比别人吃多,不是我们两个天生不怕烫热,而是我们有方法。
跟几个堂兄弟凑分子“打斗四”(宵夜),煲糯米糖粥,糖粥煮熟了,我和堂兄弟们,各装一碗热烫的糯米糖粥,我和阿标先吃,其他的兄弟们,去找硬纸片还是葵扇,对着糖粥拂风,等他们把糖粥拂凉了,我和阿标早已吃完一碗了,又装第二碗了。
其实,吃热烫的糯米糖粥时,用嘴唇沿着碗的边沿,一边慢慢吸着,一边慢慢转着,把滚烫的粥一层层地吸,转了几圈,碗里的粥也不那么烫了,也剩不了多少了。这就是吃热烫糖粥的方法和技巧。
堂兄弟们吃了多次亏,跟大人说,阿哥和标哥两个人吃糯米糖粥不怕烫,有大人说,他们俩是人精,是同一窑缸瓦的人,你跟他们“打斗四”,肯定吃亏了。自小跟堂弟阿标的关系非常要好,两个人做什么事,都在一起,所以,在大人们眼里,我们是“同一窑缸瓦”,是非常正常的。
农历六月割禾,六月的稻田水多,水是从鱼塘里出来的,经乡村边沿的小水沟过来,再到稻田里。以前的各村的鱼塘,其实就是蓄水塘,平时放些鱼苗在水塘里,既可以蓄水,又可以养鱼,到八月十五中秋节了,或是过年了,村里捕鱼了,每家就可以分一些鱼过节过年的。
从鱼塘里引水出来,难免有些漏网的鱼逃出来,在水沟里或是乡村小桥涵洞里,繁殖生养,散出一些鱼卵,水草丛里,水沟底,泥潭里,涵洞里,稻田里,就有了许多鱼,割禾的同时,又可以抓到一些鱼,这些鱼拿回家,洗干净放一些豆豉一起煮熟,那汤水就好像牛奶一样,鱼肉又嫩又鲜,汤水清甜,简直是人间极品,乡下把这些鱼叫“田头鱼”。
割完了六月的稻禾田里,满满的水,六月酷热似火的太阳下,田里的水和小水沟里的水,都是烫人的。田里和小水沧桑里的鱼,就热得受不了,在水沟里和田里蹦蹦跳跳着,此时,就是我和堂兄弟们的世界了。
我们只穿一条小裤叉,浑身上下都是黑黝黝的,背着一个螃蜞卡(竹篓之类的竹制品,篓口有一个竹盖,竹盖口是喇叭形状,鱼一放进去,就出不来了。),伏在水田里,或是水沟里捕鱼,在水田里奔跑,泥浆满身,也顾不上了。水田里和水沟里,鱼也多,但水蛇也多,水蛇有两种,有一种叫“红旗蛇”(红边蛇,从蛇头到蛇尾,有两条红线),这蛇细点。水蛇身粗些,称为水蛇母。抓鱼时,一碰到蛇,我经常吓得魂飞魄散,所以,阿标就得跟我一起。到下午时,我们变成泥猴了,我和阿标的螃蜞卡总是要跑两次,抓的鱼比别人多,竹卡装满了“田头鱼”,晚餐的菜就丰富了。
插秧后,田里的青蛙“呱呱”叫,田埂边沿就会出现许多小泥洞,每个洞口,撒着一些小泥球粒,这是螃蜞洞。螃蜞跟螃蟹都有着带齿的钳,它们经常钳断秧苗或是稻草。对断秧苗或是稻草有损害,
捉螃蜞捣酱,螃蜞浆在过去的年代,也可以佐饭的。插秧过后,每条田埂上,都会见到有人俯着身子,趴在田埂上捉螃蜞。捉螃蜞也是要讲技巧的,不然的话,你的手就会伤痕累累的。一般带一根小棍子,往田埂的泥洞探几下,把螃蜞逗出来,这时就要眼快手争了,拇指和食指要快要准地钳住螃蜞眼睛旁边的外壳,任它怎么样挣扎也无疾于事,往螃蜞卡口里一塞,就安全大吉了。螃蜞有公有母,公螃蜞的色泽是紫红色,母螃蜞是卡其色的。
捉螃蜞我也是和阿标一起,碰到别人去捉螃蜞时,我和阿标就会唱着:“捉螃蜞,捉过垌,摸条水蛇安(公水蛇),捉螃蜞,捉地卡(满篓),碰朵(着)北基甲(金包银,一种毒蛇)。”
小伙伴们又去跟家里的大人说,那两个人又叫我们碰到蛇了。大人到家里告状,在村口的两条田埂上,一条是我和母亲的跑道,另一条是阿标和他母亲的跑道。我的爷爷和阿标的爷爷是亲兄弟,此时会坐在村口,一边抽着水烟筒,一边会说:这两个塞天河,同一窑缸瓦。
转了几片的水田,一天下来,也捉到满满的大桶螃蜞,带回家里,用井水把螃蜞的泥巴浸泡出来后,洗干净后,用草席把石𦥑的周围围起,将螃蜞放下石𦥑的洞里,拿起木槌捣捶着,直到把螃蜞捣得粉身碎骨时,捣成酱后,把石𦥑的螃蜞壳和酱,倒在铺着纱布的水桶面上过滤,再把其它的螃蜞放进石𦥑捣捶,周而付始,捣完了后,螃蜞壳碎倒到土肥堆里,然后对螃蜞酱进行加工,还没有加工的螃蜞酱腥味非常的重。
在螃蜞酱加盐,放些黍米下去,搅拌均匀后,装进瓦坛里,用稻草拦田泥把坛口封紧,放到阴凉的地方贮藏起来,到年尾或是春节过后,开坛了,舀一小盘出来,蒸熟了,那黄灿灿的螃蜞酱,香味引人唾液,盛一碗白米饭,抹些螃蜞酱在饭面,那美味可是天上佳肴。
现在的稻田,喷了药,很少见到有螃蜞了。有时,家人会买一些螃蟹酱蒸来吃,无论怎么样吃,也吃不出以前的美味了。